語氣，分明不是希望能最先得到醫(yī)治，從他這里得到治病的湯藥，而是要用自己給他當個試藥之人。可這人將話說得如此尋常，竟讓人險些沒能辨別出他的高義。

  “我什么？你別看我杜長是黃巾出身，還不太樂意與褚飛燕一路，但我也聽明白了，陛下是陛下，先帝是先帝，陛下拿我們當回事，死人還給立碑紀念，先帝拿我們的腦袋當功勛，讓皇甫嵩拿黃巾的腦袋立京觀……”

  “你一個疾醫(yī)，還要從荊州去請，肯定是大才，到今日也就你這么篤定說我得病了，既然這樣，我替你試試藥怎么了，總不能讓這些半死不活的人來吧？”

  張機余光之中，瞧見那一旁的士卒往另外一邊的隔間看了眼，對著他微有示意。他不動聲色地挪了兩步，就見這頭的隔間內(nèi)，一名年歲不大的孩童正蜷縮在角落，看起來沒有多少聲息動靜，讓人不由心中一緊。

  再回看先前那吵吵嚷嚷的家伙，張機已隱約有了個判斷。“把他放出來吧?！?br />
  “他這……”

  “我不會把他帶離太遠的，只是換個地方看診。”張機一轉頭，就見那男人“趾高氣昂”地踏著大步走了出來，又立刻提醒道：“你叫杜長是吧？”

  “對?！?br />
  “我讓你出來不是因為你說的話確有道理。各人體質不同，疫病的表現(xiàn)不同，哪里能用一個藥方下去，就藥到病除！”

  他也沒那么離譜，才來到這里，就開始用人來試藥。

  “你病癥最輕，起碼先將你治好了，放一個人出去，讓大家安心吧?！?br />
  他隨后又在六疾館中走了一圈，發(fā)覺如同杜長一般病癥有自愈跡象的，其實并不少見，看來湯藥濃煮熱呷，加上補充豆類與肉食，對于病人確有好處。陛下名為手段保守，實則也算是另一種對癥下藥了。

  但正如他查驗杜長脈搏所見的那樣，此番疫病作用于腎肺，光靠著吃飽喝足，還遠不足以解決問題。

  站在抓藥的木柜前時，張機就已慢慢嚴肅起了面容。他的眼前閃過了先前所見的種種，那些過往的醫(yī)案與通讀的醫(yī)術都在他的頭腦中碰撞，試圖撞出一條出路來。

  “傷在少陰，驅邪補氣……當以地黃、山茱萸、茯苓、澤瀉……”

  他的聲音停了下來，面上閃過了一絲遲疑。他總覺得這其中還差了一樣什么，可不知為何，那個想法在他的腦海中轉瞬即逝，沒能被他成功捕捉到。

  按說以那杜長的體魄，就算少了一兩味藥材，應當也不會太影響結果，或許可以先試一試再行調整。但一想到陛下的那句“天命”，他就覺得自己絕不能草率行事，將就敷衍！

  也就是在此時，他忽然聽到背后有一個聲音傳來，“再加一味薯蕷如何？”

  張機回頭，就見一名風塵仆仆的疾醫(yī)，在一名士卒的帶路下，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那人見他看來，又重復了一遍：“再加一味薯蕷，你看如何？”

  薯蕷……

  張機頓時面露恍然：“對！我就說我漏掉了什么！原來是它?！?br />
  他疾走兩步，走到了來人面前，連忙問道：“不知足下如何稱呼？”

  那人回了個禮：“我名華旉，表字元化，若是沒錯的話，正是陛下找的，另外一位神醫(yī)?！?br />
  想到先前劉秉的那句“天命助力”，華旉也不知道自己該當如何評價。

  或許相比所謂天命的說法，他對這位陛下的興趣還要更大一些。

  他在抵達河內(nèi)的時候，就已聽到了不少與這位陛下有關的傳聞。士卒百姓說他不畏疫疾，舍身前來，宛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幸好陛下有上天保佑，能不為疾病所困，更證明了他是天下百姓苦盼良久的明君。

  以華旉看來，陛下的身體似乎還真與尋常人多有不同。只是這不同到底是因上天，還是因那位史道人，又或者是因為什么其他的影響，那就不得而知了。

  待得協(xié)助解決了此地的疫病，或許還有探尋的機會。

  張機卻不知華旉所想，已將他一把拉到了抓藥的地方，連聲問道：“你再看看，這劑量如何？是否唯獨缺的，就是一味薯蕷？”

  杜長隔著窗戶，聽著這一番用藥的交談，忍不住抓了抓頭發(fā)，不知該不該說，他現(xiàn)在又有點懷疑，這兩人到底是不是神醫(yī)了？

  薯蕷（山藥）這東西，在太行山中長著些野生的，因能飽腹，他搜尋、煮食過不少，用來入藥卻是頭一回見。這到底是湯藥，還是飯食??？

  聽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所以，他到底是來試藥，還是來品嘗藥膳的？

  但事實證明，張機和華旉二人或許不能一帖湯藥，把六疾館中的所有人都給治愈，卻能輕易祓除他身上的病灶，讓他活蹦亂跳地走出了六疾館。

  當他重新站在日光之下時，甚至有種恍惚的錯覺，不知自己這算不算是重獲新生。

  而隨后，一道由天子發(fā)出的調令，也自河內(nèi)發(fā)向洛陽，傳訊再調一批人手前來。

  ……

  “砰——”

  “我說你在哪兒偷懶，原來是跑到這里來了！”

  袁術驚魂未定地看著被踹開的大門，面容一陣扭曲，很想問問這到底是個什么世道。

  他，汝南袁氏的嫡系子弟，先因董卓入京經(jīng)歷了滅門慘事，又因陛下發(fā)話，獻上了家資，可就算如此，依然沒能回到應有的位置，而是和袁紹各去了個做夢都想不到的窩囊位置上！

  今日他因心中忿忿，決定暫時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