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建奴也有奏凱時

  離開朝鮮義州，北歸赫圖阿拉的路走了四五天后，岳讬和穆棗花的隊伍，剛到建州女真實際控制的寬甸，守城的一個甲喇額真，就激動地來稟報。

  “主子，咱們快要把鵝毛城打下來了！”

  岳讬目露喜色。

  鵝毛城在清河的東南、璦陽的東北，離已經(jīng)被后金占領(lǐng)的牛毛寨不到百里路，原是明軍最早在遼東都司設(shè)點(diǎn)的衛(wèi)所之一。

  鵝毛城的規(guī)模不如鴉鶻關(guān)大，但亦可看作清河與璦陽的守鑰之地，算得上軍事要沖。

  若真的奏捷，這可是自萬歷末年打撫順狼狽潰敗后，金軍四年來頭一回攻下明國的重要堡壘，必定會比征服葉赫部，還要鼓舞建州人的士氣。

  穆棗花在岳讬的目光掃過來之前，已呈現(xiàn)出同樣的驚喜：“我就說，德格類是好樣的！”

  心里卻著實漫上憂慮。

  她這次去義州尋找朝鮮商賈，南行沒多久，就已看到莽古爾泰的弟弟、正藍(lán)旗小貝勒德格類的軍隊。

  努爾哈赤有了身體明顯衰老的跡象，頭腦卻仍保持著一位老辣軍事家的水平。他總結(jié)了撫順吃癟的教訓(xùn)，并且沒有那么快地相信歸順的葉赫部，所以不會在開春，就直接氣勢洶洶地沖向北邊的開原和鐵嶺，而是先把南邊的明國軍堡拔掉幾個，以免初秋率軍殺向開、鐵方向時，東江的毛文龍所部從鎮(zhèn)江，經(jīng)鳳凰城和璦陽，迅速地往北推進(jìn)，從而襲擊后金的赫圖阿拉老巢。

  穆棗花在義州時，通過阿雪之口，告知許三，原來的清河守將鄒儲賢，因軍功升至撫順參將后，鎮(zhèn)守清河堡的游擊張培在韃子眼里也是個狠角色。但今歲正月里，張培病故的訊息傳到了赫圖阿拉。

  饒是穆棗花與許三，都估計到清河周遭的軍防會在新守將上任前，變得薄弱些，卻沒想到，這個春天還沒完全過去之際，韃子就能啃下一個具有衛(wèi)所基礎(chǔ)、兵力也不少的城池。

  而且韃子這邊，帶兵的還是曾在灤河被川軍生擒過的青澀小貝勒，德格類。

  穆棗花作為正藍(lán)旗的人，聽聞此訊，面上自要作出驕傲之態(tài)。

  對面的甲喇額真，卻是個老建州了，明了鑲紅旗旗主岳讬，親正白旗、遠(yuǎn)正藍(lán)旗，忙討好地對岳讬道：“主子，正藍(lán)旗到了鵝毛城沒多久，正白旗的人也到了?！?br />
  岳讬“哦”一聲，倒沒太奇怪。

  大汗怎會不知道德格類的斤兩，肯定得加派人手。

  攻寨子與平時搶東西不一樣，努爾哈赤喜歡讓不同旗的牛錄，打同一座軍事堡壘，以激發(fā)他們爭搶軍功的悍勇勁頭。

  “皇太極叔叔派誰帶兵的？”

  那甲喇額真道：“是個毛都……哦，是個牛犢子一樣狠的娃娃，叫鰲拜。”

  ……

  鵝毛城外。

  岳讬站在染著新舊血跡的草坡上，打量面前的小將。

  小將也是驍將，擊退了好幾股明軍的援兵。

  “鰲拜，我怎么沒在皇太極叔叔身邊見過你？”岳讬問道。

  “回主子，奴才的阿瑪，一直在瑚兒哈那邊管束著包衣們，去年臘月才帶著奴才回的赫圖阿拉。大汗就讓咱們，入了正白旗。”

  “瑚兒哈？”穆棗花插嘴道，“那是何處？”

  只有十八歲的鰲拜，瞅瞅面前這個沒比自己大幾歲的婦人，見她耳朵上只有一個耳洞，女真話也口音奇怪，估摸著就是父親與他說過的，和佟家女人一樣的歸順漢人。

  那豈非是正藍(lán)旗的？怎地與岳讬并肩來到戰(zhàn)場，還敢就這么大咧咧地插嘴。

  岳讬卻口吻平易地解釋：“瑚兒哈，就是黑水那邊野人女真的一個部落，十年前大汗親征，平定了幾塊地方?！?br />
  又轉(zhuǎn)向鰲拜道：“聽說，鴉鶻關(guān)和璦陽那邊來過援軍？”

  鰲拜年輕氣盛，急于表功，揚(yáng)聲道：“回主子，統(tǒng)共來過三股，但不知道他們是蠢，還是心不齊，不一塊兒發(fā)兵，前后相差了十來天，都被奴才打退了。鵝毛城里的守軍，也不敢出來?！?br />
  “好！”岳讬脫口贊道，“叔叔說得果然沒錯，對明軍這種衛(wèi)所城，應(yīng)該圍點(diǎn)打援?！?br />
  岳讬像評說狩獵技巧的獵戶般，比劃著。

  穆棗花已經(jīng)能聽明白非常復(fù)雜的女真話，她記下了眼前這個鰲拜，更記下了皇太極推崇的攻城戰(zhàn)法。

  鄭夫人說過，要盡可能多地傳回韃子的軍事部署和人員變動，尤其盯著正白旗的皇太極，摸清這個旗主喜歡的出兵路子，弄明白他帳下又歸攏了哪些小貝勒和新的將領(lǐng)，以及與其他幾個旗主的明爭暗斗進(jìn)展如何。

  正交談間，前方城門方向傳來喧囂聲，混雜著女真人的歡呼嚎叫和漢民的凄慘哀嚎。

  鰲拜興奮道：“德格類主子破城了！”

  岳讬翻身上馬，帶領(lǐng)諸人沖下草坡。

  全身銀甲的德格類接到傳令兵的消息，也催馬來迎。

  岳讬的旗主身份，比德格類高一些，但血緣輩分來講，德格類與皇太極平輩，是他叔叔。

  岳讬在馬背上率先抱拳，朗聲道：“恭喜德格類叔叔立下大功！”

  德格類馬鞭指向鰲拜道：“他的功勞也不小，還是八哥會挑人，更會用兵?！?br />
  “八哥”便是指的“皇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