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登州城

  把酒暢談，終有一別。

  翌日，王雅量沿萊州海岸線往天津方向，回順天府。

  像他這樣的巡按御史，巡按、監(jiān)察一地的期限約為一年，到期后必須返京交差，回到京城的監(jiān)察御史隊伍陣列中。

  朱以派和鄭海珠的車隊，則繼續(xù)往東，走了不到兩日，便順利抵達登州。

  登州就是后世的煙臺。

  作為現(xiàn)代游客的鄭海珠，對于登州的認知，乃是戚繼光的老家。

  而作為歷史專業(yè)穿越者的鄭海珠，更明白，這個海邊小城具有極為重要的軍事地位。

  隨著努爾哈赤在遼東勢如破竹的進攻，明朝廷到了天啟年間，將會設(shè)立“登萊巡撫”，登州，將成為向遼東輸送戰(zhàn)略物資乃至運送兵力的前沿。

  而提前被鄭海珠請到松江、指導盧象升一起搞火炮研發(fā)的孫元化，就是歷任登萊巡撫中最令人唏噓的一位。

  真實的歷史中，天啟末年，孫元化就在名臣孫承宗的支持下，把火炮架上寧遠城，幫助袁崇煥為明廷制造了一場“寧遠大捷”，令在薩爾滸、渾河等戰(zhàn)役中被努爾哈赤摁頭爆打的大明帝國，挽回些許顏面。

  崇禎年間，孫元化更得重用，被任命為登萊巡撫，用各種火炮武裝了登州沿海。

  袁崇煥在皮島擅殺毛文龍后，是孫元化這個登萊巡撫，力主遼將可用，挺身而出，接納了毛文龍的舊將——孔有德、耿仲明等人。

  然而朝廷苛待遼將，當騾子使還不給餉。

  遼將行軍時，凍餒不堪，沿途還遭縉紳富豪的羞辱欺凌，最終，孔有德等在吳橋反叛，殺回登州，將孫元化和各種火炮一同擄走，投奔皇太極。

  孫元化命在旦夕，仍試圖說服孔有德迷途知返，接受朝廷二次招安?？上С⒅胁煌上倒葱亩方?，重創(chuàng)孫元化的招撫計劃，孔有德等人仍是投入后金軍的懷抱。

  總算孔有德顧惜孫元化當初收留自己的恩情，也希望孫元化回到京師說明毛文龍的冤屈，以及皮島舊將嘩變的真相。

  奈何朝堂一眾宵小之徒瘋狂地污蔑構(gòu)陷，百口莫辯的孫元化，終被崇禎斬殺于北京菜市口。

  鄭海珠上輩子，每每讀到這一段，都覺得肺痛。

  孫元化，明明是整個事件中最為國家社稷考慮、最為勇敢而務(wù)實的人，反倒成了最后那個被冤殺泄憤的人。

  是以，鄭海珠對孫元化這個悲情“登萊巡撫”，印象極深。

  至于眼下的這位登州知府陶朗先，其實就是將來的第一任登萊巡撫，比孫元化早幾年經(jīng)略登來，鄭海珠反而不清楚。

  不過，還在兗州時，張耀芳已經(jīng)介紹過陶朗先，此人官聲不錯，考績拿過頭名。

  前日的掖縣驛站里，朱以派吹捧鄭海珠生意做得大時，王御史也曾認真提過：“鄭姑娘若造出火炮，可否贈給登州兩門，登州很不容易，今年買了許多學田，賬上沒什么銀子了。”

  鄭海珠當時，就一面滿口答應(yīng)，一面在心里又將王御史這句話反復琢磨了幾遍。

  巡按御史能說這樣的話，是好事。首先說明，王雅量有意把她鄭海珠當成能派活的人。其次，顯然對于知府陶朗先，王御史比較認可，還給了個很有用的信息：陶知府重視教育。

  “小殿下，此一回，道理上，雖應(yīng)是陶知府感激魯藩幫著擒賊，但將來運人，總要一直從登州進來，少不得叨擾府臺之處。”

  馬車上，鄭海珠與朱以派說道。

  朱以派也是極拎得清的，一路上又被這鄭姑娘灌輸了許多大明文官的厲害手腕，并不因為自己姓了個“朱”字就無所畏懼了，遂爽快道：“放心放心，在掖縣那個小地方，為了博取王御史好感，本將軍都舍得花銀子，沒得到了登州正主這里，反倒摳門了。就以剿滅聞香教的名義，給個五百金夠不夠？”

  鄭海珠笑道：“五百金多了，也不能以剿匪的由頭，京師恐怕有想法。三百金吧，孔子故里來人，助建書院。”

  朱以派一想也是，自己一個魯藩親貴，跑到藩地之外塞錢給地方官剿匪，不是打朝廷的臉么，還是捐資助學這種理由最安全。

  “行，就三百金，回頭我給陶知府說說，今后你們商社從登州出港，也給些便利?！?br />
  他剛說完，就見鄭海珠和郭氏，面有古怪。

  “怎么了？我說得不對？”

  鄭海珠微有尷尬，郭氏替她開口道：“夫君花了錢，要多聽些響聲，本沒什么不對。但登州不是只有知府這一處衙門。嘉靖爺?shù)臅r候，朝廷就專設(shè)了巡海道，鄭姑娘的貨，是找巡海道里的關(guān)系，運出去的?！?br />
  朱以派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岳丈是山東出身的武將，所以妻子郭氏熟悉兵備設(shè)置。

  登州知府不是山東巡撫，管不到登萊巡海道。

  他遂向鄭海珠點頭道：“你有另外的路子，自去打點即可?！?br />
  鄭海珠直言：“不瞞小殿下和夫人，我們此前的一票貨，就是這樣出登州的。那遼海之上，登州巡海道的船多，我們商戶的船更多，交些銀子，我們的貨就能過去?！?br />
  朱以派如何聽不懂這就是走私，但一路上，他已經(jīng)被鄭海珠灌輸了不少海禁的弊端，已明白此乃海商無奈選擇的路子。

  所以，他倒也不以為罪責，只略帶揶揄道：“我大明朝廷欠衛(wèi)所水師的軍餉，最后還是你們這些商販給還上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