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慫
看到陳小暖覺得心涼的,何止一個(gè)吳夜糧。
身著正八品綠色官袍、威嚴(yán)端坐在濟(jì)縣衙門大堂的知縣盧奇淵,看著大咧咧倒背雙手站在衙門口,看熱鬧的陳小暖,他如墜深淵。
一個(gè)十五歲的小姑娘,舉止如此無狀,卻讓人無可指摘。因?yàn)槿思掖┑氖俏遄F(tuán)龍郡王袍,這是圣上下圣旨準(zhǔn)的!
堂內(nèi)跪的,是前兩日用開水燙死秦氏兩畝棉花苗的無賴門;衙門外站的,是秦氏的女兒,在京城都橫著走的文昌郡主陳小暖。盧奇淵立刻就明白了。
這案子不用審了,堂下這幫惡徒是著了陳小暖的道,才跑到潘瑞的稻田里偷采稻穗的!
否則,這些人昨晚才犯了案,怎么可能這么幾個(gè)時(shí)辰就被連鍋端了!
沒準(zhǔn)陳小暖連潘瑞是他盧奇淵的人都摸得門兒清,所以才引著吳夜糧登無賴去偷潘家的稻子。
看陳小暖的神情盧奇淵心如明鏡——這案子審的不是這幫無賴,而是他,濟(jì)縣知縣盧奇淵。
盧奇淵悔不當(dāng)初。上次升堂審案時(shí),他看著秦氏那張人人可欺的老實(shí)樣兒,覺得憋屈她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說不定他以此舉討好得程無介的歡心,還能為他兒子謀個(gè)好官職。
看陳小暖今天這架勢(shì),莫說他兒子的前程,連他的仕途都可能得砸在這幾個(gè)無賴頭上。伏天穿官袍本就悶熱的盧奇淵,后背都濕透了。
堂下,吳夜長帶著一幫無賴磕頭,痛哭流涕地悔過。跟上次半夜?fàn)C死秦氏的棉花苗一樣,這次偷采稻穗的罪行,他們供認(rèn)不諱。他們口口聲聲地哀求著,請(qǐng)自己看在他們無知,看在他們一時(shí)豬油蒙了心,看在他們上有重病老娘、下有嗷嗷待哺孩兒的份上,再饒了他們這一次。他們定會(hu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這次,他們不只磕青了額頭,還磕出了血。堂外的人都睜大眼睛看著,陳小暖掛著事不關(guān)己的淺笑,她身旁的狗子和小丫頭都啃著瓜往里看。
這案子他判重了不行,上次秦氏的兩畝棉花苗可抵十幾畝稻田,他言辭懇切地勸說秦氏,讓她寬容大度饒了這些人。憑啥現(xiàn)在就重判?而且,這田深究起來,還是他自己,重判有報(bào)私仇之嫌。
判輕了更不行,毀禾苗是重罪,上次以“上天有好生之德”輕判,這些人如此猖狂,若他再輕判,不只濟(jì)縣百姓不干,讓州衙門知曉,也得問他的錯(cuò)。
輕不得也重不得的盧奇淵,如坐針氈。
堂下的哭喊聲、堂外的議論聲,聲聲敲在盧奇淵的耳鼓上,他被敲得心發(fā)慌、氣不暢,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流,濕了烏紗。
“大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這些人決不能輕饒,要不大伙都得守著地頭睡覺了!”堂外有人大吼。
也有幫著吳夜長求情的,“大人,他們都過得不容易,誰不想當(dāng)好人呢,您再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jī)會(huì)吧?!?br />
“上次秦安人的棉花苗,可比這次的稻穗值錢多了,這要怎么說?”有人開始算賬。
“大人說過,毀禾苗的,過一百就杖五十,兩畝苗的棍子打下去就成肉醬了吧?大人是要一次打完,還是分幾回打?”有人是真來看熱鬧的。
還有挑事兒的,“那么多田,為啥他們只偷潘家的稻谷呢?我可聽說潘老爺是盧大人的好友,他們就不怕死嗎?”
“你說的是真的?在濟(jì)縣花重金買下八十畝良田的潘瑞,是盧大人的好友?”門前看熱鬧的小暖終于開口了,聲音如雷般在盧奇淵耳邊炸響。
圍觀的人不說話了,目光在盧奇淵和陳小暖之間穿梭。他們真來著了,今天有大熱鬧可看!
“嗡!”
盧奇淵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睛一翻仰趟在大堂的高背椅上,暈了。
正焦頭爛額的師爺立刻大聲呼喊,“大人,大人!大人為審案被熱暈了,此案押后再審?!?br />
堂下的吳夜長等人也不哭了,他們逃過這一關(guān),沒準(zhǔn)兒還能想到法子;堂外看熱鬧的百姓,遺憾地發(fā)出噓聲?;煸谌硕牙锏呐至藘扇Φ母邆}頡,覺得自己真是看了一出好戲。
“姐,完了?!毙〔菘型晔掷锏墓?,接過有魚遞過來的帕子擦干凈小嘴兒和手。
“天熱,咱回家涼快去?!毙∨妹媒猩洗簏S,回家。
一轉(zhuǎn)身,圍著沒走的百姓們立刻讓出一條路,“郡主,您這是打哪去?”
“回家?!毙∨Φ靡荒槣睾?,不過周圍的人,哪個(gè)也不敢因?yàn)樗齻€(gè)小又和氣就看輕了她。
能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就嚇暈縣太爺?shù)娜耍膫€(gè)敢小瞧!陳小暖這回一沒動(dòng)棍子二沒動(dòng)刀,甚至連衙門都沒進(jìn),就把她娘受的氣給出了。這樣打腰的閨女,誰家不想要!
生女當(dāng)如陳小暖!
馬車上,小草好奇地問,“姐姐,盧大人是真暈還是裝暈?”
小暖喝著清涼解暑的綠豆沙,慢條斯理地道,“不管真假,他都是個(gè)慫包?!?br />
如果是裝暈,那就說明他沒能耐解決小暖給他出的難題,只能通過這等手段拖延沒用!
如果是真暈了,那就更沒用了。盧奇淵看著人模人樣,遇到事情就這點(diǎn)兒鼠膽,他是從哪兒借來的膽子,敢招惹她陳小暖的家人!
盧奇淵幽幽醒來后,耳邊沒有了那些煩人的聲音,他終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雖然說起來不夠體面,但他總算把那難熬的一刻拖過來了。
“老爺,醒了?”一直守在他身邊的盧夫人關(guān)心著丈夫的身體,“可還覺得頭暈?”
以前他從未暈過,盧奇淵也覺得后怕,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體各處,覺得并無大礙,才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