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退婚書
因為北奉過來的探子多,所以北奉獄向來是北定王府最熱鬧的地方。
牢獄建造在地下,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是黑暗的,墻上的火把代替了金烏,十二個時辰從不曾停歇,審訊臺上殺豬宰羊,鋒利的武器在云煙紙上寫下血淋淋的辛密口供,一張張重疊成冊,由北定王親兵手持,一路捧送行出地下牢獄。
行出牢獄外時,正是酉時。
盛夏天黑的晚,酉時尾,金烏大半墜于檐后,只剩下半輪紅日奮力的映射最后一層光輝,將云層染成金赤色的火燒云,而在火燒云之下,是靜默冷沉的北定王府。
赤紅與幽暗之間,王府巍峨聳立。
王府的主人不喜奢華,所以王府內沒有琉璃瓦,也沒有草木,甚至沒有游廊,只有大片大片的青石磚,墻角縫隙以鐵汁澆灌筑牢,處處透著冷硬,巡邏在院中的侍衛(wèi)步履長短相同,一步不錯的經過。
甲胄發(fā)出整齊的碰撞聲,手中握緊的長槍陰影林立森嚴,與常年不散的血腥氣一起拼湊成冷鐵城池,此處看起來不像是王府,反而像是放大無數(shù)倍的囚牢。
捧著口供的親兵一路行來,直入大殿,最后在一處書房前站定,通稟過后,其內傳來扳指叩案聲。
“篤”的一聲響,親兵抬步行入。
書房間燈火通明,墻壁兩側擺滿書架,迎面正中央放著一副河岸沙盤,沙盤之后,擺著一高椅,椅上正大馬金刀的跨坐一道高如山岳的身影。
書房中火光搖曳,流動的光影在他的面上跳躍,其人身高九尺,身穿玄色綢裳,眉眼在火光中被照出壓迫性極強的光影,輪廓鋒寒冷銳,宛若鞘中利刃,見血封喉。
正是大陳北定王,耶律青野。
親兵的步伐慢而又慢,慎重的將手中口供提起,道:“啟稟王爺,牢里的北奉暗探交代了?!?br />
北定王神色平淡的抬眸接過,一眼掃過。
親兵繼續(xù)又道:“挖出來的這些口供,涉及到城里的一些住民,其中包括副將的親子,不知——”
涉及到北奉暗探,什么人都該下牢獄,但是涉及到手下副將,親兵言語中似乎帶了幾分勸慰:“副將為您出生入死——”
北定王那雙丹鳳眼淡淡掃過親兵,緩緩勾起唇瓣。
他生的利,眉眼冷硬,一眼瞧去只覺得此人鋒芒畢露,刺人的很,但是當他勾唇一笑時,那股冷利之間又憑空添了幾分狂妄惡劣,像是一只將獵物逼入角落中的惡狼,大開殺戒之前,先微笑的舔一舔獠牙,莫名的讓人后背發(fā)冷。
他坐在椅上,身后的光影搖搖晃晃,語氣突然放柔,似笑非笑的問:“本王辦事,竟要看一位副將心意,是當本王死了?”
親兵后背一寒,匆忙跪下,只聽頭頂傳來一道冷淡聲線。
“下去領罰?!?br />
北定王府重規(guī)重矩,任何人,不得徇私枉法。
親兵應聲而下,臨走之時,正看見另一位親兵捧著金頭書信而來。
金頭書信,是長安獨有的信,長安金貴,連信也是灑金邊兒的,而能在這時候傳來的,只有他那位剛到長安的養(yǎng)子,趙靈川。
耶律青野不曾發(fā)家之時,有一趙姓兄長細心提攜,后來兄長嫂子都意外去世,只留下一個孩子,他將其收為養(yǎng)子,悉心教養(yǎng)十六年,教出來了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遇事就跑沒長腦子的世子。
這玩意兒要是他親生的他早一腳踢死了。
想起來那個廢物東西,坐在沙盤旁的北定王眼皮子都懶得抬,垂眼看沙盤,用手骨敲擊書案。
“篤”的一聲響,是主子無聲的命令,親兵端起信,語句平淡念信。
“第七營暗衛(wèi)十七,問王爺安,我等已護送世子行至長安。”
預料之中。
“中途遇人偷襲,世子被擄,我等耗費精力,今日才尋到?!?br />
北定王手骨一頓,隨后漫不經心的拿起案旁的杯盞,入口之時,聽見親兵聲線凝澀道:“世子不肯離去,堅持,要給一位女子,做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