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白蟒尾巴裹著奔逃的熊烈，忽覺一股寒意從骨縫里鉆透進(jìn)來。起初只當(dāng)是山風(fēng)卷了霜?dú)?，可那冷意偏不似尋常寒涼，倒像一捧淬了冰的月光，順著血脈往四肢百骸里滲——連呼吸都帶起霜碴，喉頭像含著塊凍透的玉。

  他下意識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的瞬間，那寒意卻猛地頓住了。不是消失，是沉進(jìn)丹田深處，化作一汪不起波瀾的冰湖，映得五臟六腑都清明起來。前一刻還翻騰的氣血驟然平息，連經(jīng)脈里盤踞的躁動火氣，都像遇了雪的火星，滋滋地滅了去。

  “這是……”熊烈喉結(jié)滾動，話未出口，冰湖似的寒意里已浮起一點(diǎn)微光。不暖，卻亮得驚人，照見他三十年里的所有執(zhí)念：對勝負(fù)的偏執(zhí)、對力量的貪求、對生死的惶惑，此刻都像冰水里的雜質(zhì)，一點(diǎn)點(diǎn)沉落，顯露出底下剔透的清明。

  原來最冷的從不是霜雪，是能凍住虛妄的靜。

  熊烈猛地睜眼，神識中佛骨舍利已化作垂眸打坐的小和尚。對方眼底不再是往日的銳利，多了幾分被震開的茫然，隨即炸開轟然的通透。他忽然懂了：自己練十年剛猛拳路、拼了命想握住的“強(qiáng)”，竟不及這一縷真寒里藏著的“空”。

  寒意仍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卻不再刺骨，反倒像給混沌神魂劈開條路。熊烈緩緩松手，掌心凝著層薄霜，看它在體溫里慢慢化去，忽然低低笑了——笑聲里有冰碴碎裂的輕響，更有種破開迷障的震顫。

  這寒意哪是來凍他的？是來給滾燙的執(zhí)念降降溫，好讓他看清：最該敬畏的從不是輸贏，是這能容下寒暖、藏得住生死的天地本真。

  冰層之下的黑暗里，忽然傳來碾裂的鈍響。一頭身形如巨熊的寒冰獸撞破冰面，通體覆蓋半透明的冰晶甲，每步踏下，冰面便蔓延蛛網(wǎng)般的裂痕，攜著能凍裂魂魄的寒氣猛撲過來。

  腥冷狂風(fēng)掃面的瞬間，寒冰獸張口噴出的寒冰之力如銀色洪流，瞬間將小白蟒與被它裹著的熊烈一同籠罩。

  這力量本是凍結(jié)一切的利刃，可觸及體表的剎那，熊烈神識內(nèi)那縷源自佛骨舍利的真寒之意驟然蘇醒——它不像寒冰獸的力量那般暴烈，倒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在經(jīng)脈里輕輕漾開漣漪。

  奇異的一幕發(fā)生了：銀色洪流撞上真寒之意，竟如溪流匯入深湖，瞬間失了凌厲。那些本該凝成堅冰的寒氣，在真寒之意的包裹下化作無數(shù)細(xì)碎冰螢，簌簌落在熊烈衣襟上，觸之即化。小白蟒也昂起頭，蛇瞳泛起淡冰藍(lán)，體內(nèi)竟生發(fā)出一縷微弱卻純粹的寒意，與熊烈的真寒之意交纏，像兩道相護(hù)的冰線。

  寒冰獸怒吼著揮起前爪，千鈞冰力直拍而來?？衫ι形醇吧恚惚唤焕p的真寒之意擋在半空——無形的寒意在他們周身凝成剔透光膜，利爪拍上時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冰屑紛飛間，光膜竟連一絲漣漪都未起。

  更驚人的是，真寒之意仿佛有了生命，順著寒冰獸的爪力逆流而上。它身上的冰晶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噴出的寒冰之力越來越弱，最后像被抽走源頭的活水，漸漸消散在冰窟里。熊烈清晰感覺到：對方的攻擊不是被抵擋，而是被真寒之意“化”了——就像滾燙的鐵投入冰水，再烈的火也得斂去鋒芒。

  寒冰獸眼中閃過驚恐，轉(zhuǎn)身想逃，可熊烈體內(nèi)的真寒之意已如附骨之疽，順著剛才的觸碰纏了上去。那縷寒意不疾不徐地滲入它的經(jīng)脈，所過之處，冰晶甲寸寸剝落，露出底下蒼白的獸身。不過片刻，這頭能凍裂山河的巨獸，竟像被抽走了所有寒氣，癱在冰面上化作一攤?cè)诨谋挥嘞聨卓|微弱白氣，消散在一人一獸周身流轉(zhuǎn)的真寒之光里。

  熊烈低頭看掌心流轉(zhuǎn)的冰藍(lán)微光，又瞥了眼肩頭吐信的小白蟒，忽然明白：這真寒之意從不是用來凍結(jié)外物的，而是以一種更本源的“寒”，消解一切外侵的寒。就像最烈的冰，反而能融了所有不純粹的冷。

  冰層深處傳來悠長低吟，是寒冰真靈的氣息在涌動。它本是這方冰域的主宰，借寒冰獸試探來者，卻在巨獸化作冰水的剎那，清晰捕捉到那縷漫溢的真寒之意——不似它掌控的冰力那般裹挾殺伐，反倒像古佛座前永不熄滅的琉璃燈，冷得純粹，靜得懾人。

  寒冰真靈在暗處凝出半透明的形體，冰晶面容上第一次浮現(xiàn)波動。它能感覺到真寒之意里藏著的威壓——那是比它誕生的冰川更古老的寂然，仿佛能凍結(jié)時間的流淌。

  未等它從震顫中回神，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佛號，清越如鐘磬。

  是熊烈神識里佛骨舍利里打坐的小和尚動了。

  佛號落下的瞬間，熊烈體內(nèi)的佛骨舍利陡然亮起，與他自身的真寒之意交織成冰金色光弧。光弧向外一擴(kuò)，直接穿透冰層，穩(wěn)穩(wěn)鎖向寒冰真靈。與此同時，小白蟒吐動分叉的信子，體內(nèi)九竅靈瓏心與熊烈的氣息相纏，化作無形冰刃，隨光弧一同逼來。

  寒冰真靈猛地催動全身冰力，想憑與生俱來的“震撼之力”逼退攻勢——這天賦本可凍結(jié)靠近者的心神與魂魄，可此刻撞上冰金色光弧，竟如投入烈火的冰塊般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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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和尚垂眸的眼瞼緩緩抬起，清澈無垢的眸子里，映著寒冰真靈的身形，也映著整片冰域的蒼茫。他沒有再念誦佛號，僅指尖輕點(diǎn)數(shù)下，熊烈體內(nèi)交織的佛骨金光與真寒之意便驟然暴漲。

  冰金色光弧宛如初生的寒日，所過之處，寒冰真靈凝聚的冰力層層剝離。它引以為傲的冰封之力，在光弧面前脆弱如琉璃，每一次碰撞都伴隨著細(xì)密的碎裂聲。更令它驚駭?shù)氖?，光弧中的真寒之意并非暴烈對抗，而是近乎“包容”的消解——恰似冬日暖陽融雪，無聲無息，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本源之力。

  小白蟒的九竅靈瓏心朋熊烈身體里瞬間體會到的真寒之意化出的冰刃已率先纏上寒冰真靈的軀體，與光弧形成夾擊之勢。冰刃上的真寒雖微弱，卻純粹得如同冰域本源，順著冰晶縫隙鉆透而入，讓它凝聚的形體開始出現(xiàn)絲絲裂痕。

  寒冰真靈終于感到了恐懼。它試圖抽離冰域的所有寒氣加固自身，可那些寒氣剛靠近光弧，便被真寒之意引動，化作冰螢融入其中，反倒成了對方的力量。它這才明白，眼前的真寒之意并非同類，而是凌駕于一切寒冰力量之上的“本相”——能容納所有寒，亦能消解所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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