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海冷哼一聲，將刀柄倒轉(zhuǎn)塞到那少爺手中：“若是還不解氣，那就宰了他！”

  此話一出，圍觀的人群登時驚呆了，便是那少爺也傻了眼。

  他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樸刀，神情遲疑：“這...這...”

  那搬運(yùn)工赤裸上身，神情不見慌張，反而向前邁了一步。

  那少爺畏懼地退后一步，尷尬地看向人群。

  谷雨兩手環(huán)抱肩膀，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清楚問題出在哪里。這種感覺如同鞋底的一粒石子，雖不致命卻讓人極不舒服，他忽地意識到這種不舒服似乎持續(xù)了一段時間。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他試圖回憶起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感覺的時候，趙先生將他送上馬車，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魏強(qiáng)，車夫在大街上循跡追蹤，直到小草甩脫錦衣衛(wèi)的那間茶館。

  谷雨的回憶定格，他隔著馬車的窗簾看到滿頭是血的錦衣衛(wèi)被兩名伙計送出了門，他的目光追隨著受傷的年輕人，一直消失在人群后方。

  是了，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谷雨似乎抓到了線頭，他兩眼緊緊盯著那人群中的少爺，在某個時刻兩人的目光似乎曾交匯在一起。

  那少爺環(huán)視周遭的人群，除了少數(sh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大多數(shù)面露憤怒，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敵意。

  楊大海這一手看似將搬運(yùn)工的性命交到他手中，卻也將他架在了火上。這人群中十有七八都是在碼頭上討生活的，打架拌嘴早已習(xí)以為常，但這少爺仗著財勢飛揚(yáng)跋扈，對他人性命視若草芥，還是觸動了底層人最敏感的那根神經(jīng)。

  那少爺縮了縮脖子，將樸刀還了回去：“少爺是讀書人，可不會舞刀弄槍。咱們耽擱這么久，船家該等得著急了?！边B銀子也不敢要了，領(lǐng)著人匆匆走上棧橋。

  楊大海吐出一口濁氣，在那搬運(yùn)工肩頭拍了拍：“趕緊干活。”

  “謝謝大爺！”搬運(yùn)工拱手道，人家與自己素不相識，還能仗義相助，黝黑的一張臉上滿是感激。

  楊大海將鋼刀還鞘，向空中舉了舉：“都散了！”

  圍觀人群紛紛作鳥獸散。

  楊大?；厣碜呦驐?，搬運(yùn)工殷勤地跟在身邊道：“大爺莫著急，咱們弟兄手腳利落，船艙里不過還有幾個箱子，轉(zhuǎn)眼便好。”

  楊大海表情松動：“有勞大哥。”

  魏強(qiáng)向谷雨道：“時辰不早了，百合姑娘該起程了?！?br />
  谷雨一怔：“不等小草姑娘了嗎？”

  魏強(qiáng)望著棧橋的方向，手指在半空中搖了搖：“遲則生變，不等了。待百合姑娘離港，尋找小草便是咱們這些人的任務(wù)，你該不會忘了趙先生對你的交代吧？”

  谷雨搖了搖頭：“我去與百合姑娘道個別?！?br />
  魏強(qiáng)嗤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多情的小子?！?br />
  谷雨想到早些時候百合那絕望的眼神，心中老大不好受，冷冷地看了魏強(qiáng)一眼，向棧橋上走去。

  魏強(qiáng)望著他的背影，連連冷笑，身邊一人抵近，魏強(qiáng)吩咐道：“告訴弟兄們收縮防線，人馬全數(shù)聚到棧橋入口以防不測，馬上便登船了千萬不能出岔子。唔...谷雨也要留意，這小子話不多，心眼兒著實不少，現(xiàn)在還不知轉(zhuǎn)著什么念頭，我有些擔(dān)心。”

  “是。”那人應(yīng)下了，轉(zhuǎn)身離開。

  兩人說話的當(dāng)口，小草和王華從他身后走過，魏強(qiáng)一無所覺。

  小草步履匆匆，將擋在身前的人蠻橫地推開，谷雨正要落腳，余光忽地瞥見人影一閃，他心中一驚，右手摸到刀柄，閃身避讓，卻見一個小姑娘行色匆匆擠到了自己前面，他松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腦海中忽地劃過一個念頭，他霍地抬起頭，目光追向小草的背影。

  小草和王華在碼頭上一番好找，始終不見百合的蹤影，正在焦灼間王華卻發(fā)現(xiàn)了岸邊的熱鬧，兩人急步走來，人群卻已散了，小草從間隙中覷得一張熟悉的面孔，激動得汗毛乍起，小臉漲紅，顫抖著聲音道：“找到了找到了...”

  王華仍在張望：“找到了誰？在哪？”

  小草向棧橋上一指，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好似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推開人群奮力前擠，對身邊的抱怨與咒罵充耳不聞，她走上棧道，離那人更加近了，心情激越放聲大喊：“楊叔叔！”

  這一聲清脆悅耳，楊大海聽得清清楚楚，霍地回過頭來，卻見小草隔著幾人，俏生生地站在不遠(yuǎn)處：“小草！”

  小草抹了把眼角淚花：“楊叔叔，是我！”

  谷雨急步追趕，聽到小草一聲喊，登時呆住了，果然，這便是小草！

  小草喜形于色，向旁邊一指：“王華，是他救了我，楊叔叔可要重重打賞?！?br />
  楊大海看向王華，臉色忽地變了：“他不是王華！”

  小草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緩緩轉(zhuǎn)過頭，卻見王華面露獰笑，袖底一翻，將匕首抓在手中，狠狠地向小草刺來！

  小草一動不動，仿佛已嚇得傻了。

  楊大海瞧在眼中，忍不住大喝一聲：“賊子敢爾！”右手摳動繃簧，忽覺眼前一花，喉頭猛地一痛，一口氣吸不進(jìn)來，鮮血自他喉頭噴涌而出。

  當(dāng)啷！

  手中鋼刀落地，他捂著脖頸轉(zhuǎn)頭看去，那搬運(yùn)工手持寸許長的匕首面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