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詫異地看了潘從右一眼：“正是如此，老先生思維敏銳，這么快便猜到了。另一層意思，我想這孩子往后余生平安順?biāo)?。?br />
  安生鉆進(jìn)嬌娘兩腿間，仰起臉看著自己的母親，嬌娘愛憐地?fù)崦哪X袋。

  谷雨道：“可這件事畢竟是瞞不住的?！?br />
  嬌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安生出生一個(gè)月后，我?guī)е⒆酉律?，謊稱這孩子半道撿的，可我母親畢竟是過來人，稍加驗(yàn)看便拆穿了我的謊言。驗(yàn)看瞞不住，我也只好說了實(shí)話。那時(shí)表哥鄉(xiāng)試中了頭名，我爹娘不好過于苛責(zé)，最終在我苦苦哀求下便把孩子留在身邊，用的仍舊是先前的借口?！?br />
  谷雨道：“那馬子為又是什么態(tài)度？”

  嬌娘搖了搖頭，臉現(xiàn)戚容：”他自始至終便不同意將這孩子接回家，按照他的意思我在生下安生后便把她拋在庵中，任憑她自生自滅。可她是從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我又如何舍得？“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安生表情有些驚慌，她攥住嬌娘的衣襟：“娘，你別哭了，安生心里也難受?！?br />
  “娘不哭。”嬌娘抹了把淚。

  潘從右道看向門口一言不發(fā)的丁臨：“丁臨，帶安生出去吧?！?br />
  丁臨明白這些話不宜讓安生聽到，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安生走來，安生將頭縮在嬌娘懷里：“我不?！?br />
  小成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要不要去街上轉(zhuǎn)轉(zhuǎn)，來到路上我看到有賣花燈的?！?br />
  “我也看到了！”安生露出腦袋，驚喜的表情是藏不住的。

  小成笑了笑：“那還不趕緊走?！?br />
  潘從右囑咐道：“別跑得太遠(yuǎn)，你倆一起陪著她。”

  丁臨和小成齊聲應(yīng)了聲是，安生雀躍著隨兩人走出了門。

  谷雨走到窗臺(tái)前，將窗戶開了半扇，夜風(fēng)涌了進(jìn)來，谷雨深吸了口氣，窗外的街上燈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

  谷雨收回目光看向嬌娘，嬌娘沉默半晌才道：“就因?yàn)槲覉?jiān)持將安生帶在身邊，表哥大為不滿，但街坊鄰居已見過這孩子，他再想做什么恐怕引起人家猜疑，只是鐵了心與安生不相認(rèn)，他很少來看孩子，即便逢年過節(jié)，親戚交游走動(dòng)，他也總是避而遠(yuǎn)之，生怕與安生扯上關(guān)系?！?br />
  谷雨呼吸粗重，緊咬牙關(guān)耐著性子聽下去，嬌娘苦嘆道：“我家中書香門第，父親更是書院的教習(xí)先生，出了這檔子事，爹娘嫌棄冷落，對(duì)安生也不甚親熱。表哥更如陌生人一般，不聞不問。我心中凄苦，卻無人能夠訴說，一直這般僵持下去，直到表哥金榜高中，入仕為官，此事便再也拖不下去了。以我母親的性子，只要離開我身邊，安生的下場(chǎng)不知會(huì)如何凄慘，但若是帶在身邊隨表哥入京，隱患更大。迫不得己之下，表哥不知從哪里找到門路，將孩子交給了高淳的一戶人家，我原先只以為他是將安生寄養(yǎng)在這戶人家。卻不知，卻不知...”

  谷雨接口道：“卻不知馬子為竟將孩子賣給了人販子?！?br />
  嬌娘的眼淚流得更兇了：“等我明白過來，再去尋安生，卻再也找不到了?！?br />
  屋中安靜下來，窗外歡天喜地，窗內(nèi)凄涼悲苦，谷雨忽然道：“你想知道安生去哪里了嗎？”

  嬌娘迫不及待地點(diǎn)頭：“她定然受了不少苦。”

  谷雨冷笑一聲：“受苦也分好多種的。”將安生被賣入大乘教，淪為權(quán)貴的玩物原原本本對(duì)嬌娘講了。

  安靜的房間中充斥著嬌娘粗重的呼吸聲，她停止了哭泣，全身卻劇烈地打起擺子，嘴中咯咯作響，雙眼好像要瞪出眼眶，喉間則發(fā)出類似風(fēng)箱抽動(dòng)的聲音。

  潘從右見勢(shì)不妙，忽地走上前在她背上很拍一記：“醒來！”

  嬌娘哇地一口血吐將出來，恢復(fù)了意識(shí)，她定定地看著潘從右和谷雨，忽地放聲大哭，哭聲凄厲，不忍卒聽。

  谷雨走到門口靜靜地等待著，果然過不多時(shí)，響起敲門聲，谷雨開門走了出來，小二透過他肩頭向里窺視：“客官，這是怎么了？”

  谷雨淡淡地道：“沒事，忙你的吧。”

  小二試探地道：“那女子身披霞冠，看上去不同尋常，客官做什么與小店無關(guān)，可千萬別把官府招來?！?br />
  “給你們添麻煩了?！惫扔陱难g取出碎銀子拍在小二手中。

  小二露出笑容：“謝謝客官，您忙著，我就不多打擾了，有什么事您吩咐?！?br />
  谷雨目送他走下樓梯，又靜靜地在走廊中待了片刻，直到屋里逐漸安靜下來。他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心情復(fù)雜難明，胸中好似憋了一團(tuán)火，卻難以抒發(fā)。

  嬌娘以頭搶地，哭得不省人事，潘從右面色陰郁，聽見腳步聲向谷雨投來一瞥，兩人似乎在這一刻心意相通。

  潘從右輕咳一聲：“嬌娘，安生的遭遇并非個(gè)案，如今首惡未誅，大乘教未破，許多少男少女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為了安生、為了公義，你可愿意上堂作證，討回公道？”

  嬌娘抬起頭，好半晌止住哭聲，臉上浮現(xiàn)出狐疑之色：“老先生，您究竟是誰？”

  “實(shí)不相瞞，老夫乃是朝廷巡察御史潘從右，這件案子便是我辦的。這個(gè)年輕人叫谷雨，乃是應(yīng)天府的捕快，此案他從頭至尾付出良多，安生也是被他救回來的。”

  嬌娘磕頭道：“多謝恩人搭救小女?！绷Χ戎?，地板發(fā)出砰砰的聲音。

  谷雨連忙將她扶起：“當(dāng)差抓賊，天經(jīng)地義，安生單純善良，我不會(huì)做事不管，只恨我那時(shí)人單力薄，救不下更多的人。此案小鬼伏誅，但首惡卻逃之夭夭，不抓不足以平民憤，不抓不足以正朝堂，不抓更難以解我心頭之恨?！?br />
  潘從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