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從右喃喃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宋憲兩頰凹陷，滄桑的臉上滿是冰霜：“老夫蹉跎半生，既然貶謫到金陵，我也不求東山再起，只想享享清福，圖個清凈?！?br />
  谷雨冷聲道：“所以你便暗中扶持大乘教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放任王南松與胡天明一伙為非作歹，勾連本地豪紳士官？”

  宋憲見對面站著的是一名滿臉血污的少年，皺了皺眉不屑地道：“你是哪個？這里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我是谷雨?！惫扔昀淅涞卮蛄恐鴮γ娴睦险?。

  吳承簡恍然大悟：“原來是你！”他眼睛瞇起來，充滿威脅地道：“石頭城攪鬧得天翻地覆，百姓惶恐不安，死走逃亡不計其數(shù)，你可知罪嗎？”

  小白冷笑道：“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老大人詞風(fēng)犀利，不減當(dāng)年吶。”

  趙顯達(dá)橫眉立目道：“放你媽的屁！小子，死到臨頭不知悔改，本將軍不介意拿你開刀！”

  吳承簡一抬手，趙顯達(dá)的叫囂戛然而止，吳承簡將面前幾人打量一番：“潘大人，你無端調(diào)兵，視同謀反，本官要殺你，你可有怨言？”

  曹克攀渾身一抖，潘從右則笑了笑：“我知罪?！?br />
  “什…什么？”

  吳承簡愣住了，宋憲愣住了，小白與谷雨也愣住了，在場所有人都呆若木雞，曹克攀回過神來：“大人，你瘋了？！”聲音打顫，顯然嚇得不輕，連潘從右都認(rèn)罪了，那自己作為從犯也逃脫不了干系。

  趙顯達(dá)還不確信：“你...你當(dāng)真認(rèn)罪？”問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潘從右果斷地道：“是，曹將軍所率兵馬全數(shù)投誠?！贝鸬锰锰谜?。

  宋憲狐疑地打量著潘從右，他在揣測著對方的用意，吳承簡道：“既如此，趙將軍還等什么，將人犯收押，奏表入京聽候朝廷發(fā)落，膽敢有反抗者就地正法！”

  “是！”趙顯達(dá)應(yīng)道，向曹克攀笑道：“姓曹的，還等什么？”

  曹克攀手中緊緊握著鋼刀，雙目噴火一般瞪視著趙顯達(dá)，潘從右冷聲道：“克攀，聽老夫的話，”看向小白和谷雨：“還有你們?！?br />
  曹克攀牙關(guān)緊咬，躊躇片刻將刀狠狠擲在地上，小白和谷雨見狀，也將各自兵刃扔在地上。

  趙顯達(dá)哈哈大笑：“兒郎們，將人犯綁了！”

  身后兵丁一擁而上，將眾人繩捆索綁，趙顯達(dá)慢慢踱步到潘從右面前：“潘大人，按理說該請你上轎的，奈何爾等為賊，勞駕您多走兩步，回府說話?！?br />
  曹克攀所率兵丁紛紛棄械投降，他遠(yuǎn)來馳援隨行部將三千人，除去少數(shù)留在城中的百余人，其余盡皆帶到紗帽峰，結(jié)果仗也沒打一場全數(shù)折在紗帽峰，曹克攀只氣得七竅生煙，低聲道：“真他娘的憋屈，好歹與人打過再說?！?br />
  “你贏不了的，”小白走在他身邊：“對方既然將大乘教轉(zhuǎn)移，顯然早有準(zhǔn)備，你瞧——”向山間努了努嘴。

  曹克攀凝目看去，但見山林掩映之間人影影影綽綽，瞧架勢何止萬人，自己那三千人馬猶如溪流入海，根本泛不起任何浪花。曹克攀的怒氣瞬間土崩瓦解，滿眼驚恐地看向前方耀武揚威的趙顯達(dá)。

  潘從右和谷雨走在兩人的前方，谷雨的目光片刻不歇，在山谷、叢林、山道間流連。

  潘從右將他的反應(yīng)看在眼底，忽地嘆了口氣：“哎，千算萬算還是著了對手的道，這一次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僅放任賊寇逍遙法外，還要牽累大家伙，等朝廷指令一到，咱們恐怕都得腦袋落地了?！?br />
  谷雨聽得一愣：“我還以為大人另有計策?！?br />
  潘從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何以見得？”

  谷雨歪了歪頭，顯然沒料到這時候潘從右還要考校自己：“對方既然誘使我們?nèi)胄M，恐怕早已備下千軍萬馬。有曹將軍擅自調(diào)兵在前，若是負(fù)隅反抗，趙顯達(dá)等人正好以此為借口將我等全數(shù)殲滅，朝廷即便不相信大人要造反，但那時查無實據(jù)，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也會采納吳承簡和宋憲二人的證詞，所以當(dāng)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假意投降，另作他圖?！?br />
  潘從右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我只是不想大家為了我犧牲而已，卻沒想那么多。你要是死了，怕是不怕？”

  谷雨垂下眼瞼，看著自己面前崎嶇不平的山路：“怕。”

  潘從右斜睨了他一眼，目光轉(zhuǎn)向前方，不遠(yuǎn)處兩乘官轎，趙顯達(dá)則走在官轎之間，不知與兩位尚書聊些什么。

  “可更加不甘?！惫扔険P起頭。

  “哦？”

  谷雨盯著兩頂官轎：“幕后黑手已露出真面目，金陵城內(nèi)外烏煙瘴氣，百姓苦不堪言，竟然是兩位尚書的手筆，下官不過一介粗吏，卻也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道理。兩位老大人將為官的初衷置于腦后，視百姓為草芥，我心中怒火難平，住不到他們，死也不寧?！?br />
  潘從右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欣賞：“瞧瞧，一個小捕快能懂的道理，那兩人當(dāng)了一輩子的官兒就是不懂，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谷雨狠狠點頭，潘從右沉聲道：“所以老夫也不能放過他?！?br />
  谷雨先是一驚，緊接著便是一喜：“老大人，你果然有辦法?！?br />
  潘從右苦笑道：“辦法倒不是什么好辦法，而且此事還要依賴小友你的本事?！?br />
  谷雨一怔，潘從右道：“你手里有小瓶那姑娘作為人證，這便是咱們反敗為勝的關(guān)鍵。既然對手在金陵一手遮天，那咱們就入京。”

  “入京？”谷雨很快反應(yīng)過來：“告御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