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馬車旁，一名小捕快嘴里咬著青草蹲在樹邊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韋捕頭一行人遠(yuǎn)遠(yuǎn)走來，那小捕快忙將嘴中的青草吐掉，一溜煙迎了上去：“姐夫，怎么去了這半天，喲，這是？”不解地看向他身后的三人：“怎么還有兩個男人？”

  韋捕頭斥道：“話多。”

  那小捕快吐了吐舌頭，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湊到韋捕頭耳邊：“是不是宋天師美人兒玩膩了，想換換口味？”

  韋捕頭被小舅子的話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他的嘴，看他半晌嘆了口氣：“彭宇，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

  彭宇猶自不覺，很是為自己的機(jī)智自喜。將三個人推上車，自己也鉆了進(jìn)去。

  韋捕頭尷尬地看著手下捕快，捕快臉色復(fù)雜紛紛別過了頭。

  韋捕頭又是一聲嘆息：“弟兄們，咱們一路不歇，直奔總教，晚飯前還能趕回家?！?br />
  捕快答應(yīng)一聲，韋捕頭撩簾鉆進(jìn)了車廂，一名捕快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比了比，撇了撇嘴，余下捕快明白他的意思，發(fā)出低低的淺笑。

  馬車啟動，隨著山路顛簸一晃一晃的，車廂里充斥著一股怪味。谷雨三人皆是被反剪雙手綁的，只能直戳戳地坐著，姿勢極不舒服。彭宇的目光從三人身上劃過，見小北惡狠狠地盯著自己，揚手在小北的頭上便是一記暴擊。

  小北悶哼一聲，眼神直欲冒出火來。

  彭宇縮回身子：“怎么著，還想還手不成？”笑得賤兮兮的。

  谷雨扭過頭：“小北，閉上眼歇歇吧?！?br />
  “用不著你管?！毙”眳s并不領(lǐng)情。

  韋捕頭坐在谷雨的正對面，不錯眼珠地觀察著他：“弟兄，你昨夜殺了我們的人，知道是我們是官差后絲毫不慌，你不害怕嗎？”

  “是遺憾，”谷雨淡淡地回視著他：“昨夜應(yīng)該把你們都干掉的，橫豎不過四五人，就算我將你們開腸破肚，月黑風(fēng)高之下又有誰會知道?！?br />
  韋捕頭倒吸著冷氣，彭宇也被他殺氣十足的話嚇了一跳，再次站起身來：“他媽的！”作勢要打，被韋捕頭一把拉住。

  不知道為什么韋捕頭聽進(jìn)去了，從谷雨那平淡甚至帶著冷漠的眼神中他確信對方真的會做出來：“你武藝精湛，心理尤其穩(wěn)定，絕不是尋常人物，朋友不妨報個萬？”

  谷雨一怔，這是把他當(dāng)成綠林道的了。

  一瞬間谷雨覺得很難過，也就是此刻他才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離最初成為捕快時的那個谷雨太遠(yuǎn)了。盡管他不愿意承認(rèn)，但隨著經(jīng)辦的案子越多，他接觸的各式各樣的匪賊越多，個性也變得愈發(fā)乖覺暴戾，所以像韋捕頭這樣的老手才能嗅到他身上的匪氣。

  秀雯也被谷雨嚇得臉色慘白，谷雨回過神來歉意地看向她，安撫地笑了笑。爾后轉(zhuǎn)向韋捕頭，看著面前的同行：“我叫谷雨，順天府捕快。”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韋捕頭瞪圓雙眼，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是...你怎么來在應(yīng)天府？你...想要做什么？”

  秀雯和小北終于知道他的身份，震驚不亞于韋捕頭。

  谷雨道：“事發(fā)偶然，昨夜的出現(xiàn)純屬巧合?！?br />
  韋捕頭暗地松了口氣，眼神冷下來：“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更不能放了你。”

  彭宇冷笑連連：“蠢貨，還以為我們會怕你不成？”

  谷雨沒有理他，他看著韋捕頭：“我知道后果?！?br />
  “為什么？”既然知道后果，為什么還要表露身份，至少他不認(rèn)為谷雨是蠢貨。

  “放了秀雯和小北，”谷雨道：“他們兩人本就不是當(dāng)?shù)剜l(xiāng)民，受此無妄之災(zāi)為免太過殘忍?！?br />
  秀雯呆住了，小北呆住了，韋捕頭也呆住了，他嘴唇翕動，半晌后才道：“值得嗎？”

  谷雨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值得，這是一名捕快應(yīng)該做的?！?br />
  韋捕頭腦袋嗡了一聲，谷雨強(qiáng)調(diào)道：“放了他倆，我跟你們走?！?br />
  韋捕頭定定地看著這位來自京城的小同行，高尚的人格會讓人產(chǎn)生自卑。他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對不住，秀雯是宋天師要的人，你不知道大乘教在本地的勢力有多龐大，完成不了任務(wù)弟兄們也要跟著遭殃?！?br />
  秀雯眼角泛起淚花：“谷大哥...”

  谷雨笑了笑，目光清澈明亮：“教你失望了?！?br />
  秀雯拼命搖著頭，她少年罹患大難，小小年紀(jì)便帶著小北背井離鄉(xiāng)，在陌生的朱家村落腳，四下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音，猜疑的目光，身后的指指點點，她從未對孤苦無依的生活低頭，如今卻因為谷雨的一句道歉淚流滿面。

  韋捕頭的心情很復(fù)雜：“你死定了?！?br />
  谷雨閉上眼，平靜地道：“但至少值得一試?！?br />
  很奇怪，此刻他的心情很輕松——自今年春那場浩劫后他雖然僥幸生還，卻始終郁郁寡歡，一度失去了拼搏的方向，面對他所觸摸不到的力量時那種自心底涌起的無力感讓他不得安眠，如果壞人得不到應(yīng)有的懲罰，那奮斗與抗?fàn)幍囊饬x又在哪里？

  可剛剛韋捕頭的一句話卻點醒了他，自己陷入得太深了。

  追求正義與公平從來不是為了成就自己，而是拯救那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比如眼前的這對姐弟。

  在顛簸的車廂中谷雨沉沉地睡了過去，腦袋歪在秀雯肩上。

  彭宇打量著谷雨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