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心五見他頂嘴，抬腳將鞋拖了下來攥在手里作勢欲打，石云連忙攔道：“這些藥材皆是世間所能搜羅到的罕品，藥效快且佳，即便不能全城使用，但能快速驗證我和夏姜調(diào)配的藥劑，退一萬步講，你這值房內(nèi)老少爺們中毒的不再少數(shù)，就算不為別人想想，留著咱們自己保命也是不錯的選擇?！?br />
  夏姜看了他一眼：“難道不能送回去嗎？便說是路上撿的成不成？”

  董心五氣咻咻地想了想，搖頭道：“石郎中說的有道理，既然已經(jīng)落到咱們手中，那就物盡其用，先救人再考慮其他?！?br />
  石云痛快地點點頭：“正是如此?！睂ご虬每乖诒成献呦蛭輧?nèi)，董心五穿上鞋，見谷雨仍坐在地上，不由地氣往上撞，沒好氣地道：“屁股上生根了嗎，還不快起來?！?br />
  谷雨卻像耍無賴似地笑道：“偷東西也得花費體力，我坐地上緩緩?！?br />
  董心五哼了一聲：“有在太醫(yī)院查到什么嗎？”

  谷雨搖了搖頭：“一到太醫(yī)院中便遇到大火，我只趁亂偷了些藥材，卻沒找到什么線索?！?br />
  董心五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老七，如今時間緊迫，抓到主謀才能徹底解決問題，切勿本末倒置啊?！?br />
  谷雨臉色一僵，董心五如此嚴肅地告誡他很少聽到，知道師傅真的失望了，但他什么也沒解釋，只微微點了點頭：“師傅，我知道了?！?br />
  董心五見他臉上的狼狽，以及表情下那深深的疲憊，責備的話再難說出口：“去洗洗吧，你也累壞了，好生休息休息吧?！毕氲阶凡兑粺o所獲，線索自此中斷，這一場災難還不知何時結(jié)束，蒼老的臉上盡是焦灼，他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去。

  谷雨想了想叫住了他：“師傅...”

  “嗯？”董心五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著他。

  谷雨道：“您別心急，會好起來的。”

  董心五微微點了點頭：“地上涼，起來吧。”擺了擺手走入了屋內(nèi)。

  夏姜瞪了谷雨一眼：“還不快起來？”

  谷雨見師傅已進了門，這才將擋在腹間的手掌拿開，向夏姜苦笑了一下，夏姜這才看到他腹間已是鮮血淋漓，顯然之前的奔跑讓他本未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轉(zhuǎn)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中莫名一暖：“你安生待著?！闭酒鹕砣×藨弥锘剞D(zhuǎn)，就在院門口給谷雨簡單包扎了起來。

  谷雨小心地觀察著門口，生怕師傅發(fā)現(xiàn)，夏姜見他鬼頭鬼腦的樣子，禁不住笑道：“你師傅是天下捕快之首，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你還怕他擔心不成？”

  谷雨忍著痛，嘶聲道：“老人家歲數(shù)大了，越來越經(jīng)不起風波，當徒弟的不能分擔，內(nèi)心總有歉疚?！?br />
  夏姜白了他一眼：“他怎么想的你如何知道，偏你這般多心?！?br />
  谷雨咂咂嘴垂下眼瞼不說話了，夏姜快速地將傷口清創(chuàng)后，探身過來將白紗繞到他背后圍了個圈，兩人距離極近，谷雨聞到姑娘身上香氣，鼻端落著她的碎發(fā)，癢癢的也不敢動，夏姜也有些不自在，仿佛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但她善于隱藏情緒，淡淡地道：“那場大火想必很大，你身上盡是焦糊的味道?！?br />
  谷雨待她回正身子，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這個細節(jié)被夏姜敏感地捕捉到了，一瞬間她覺得臉上似乎有些熱，谷雨扭頭在肩頭聞了聞，不好意思地道：“又是煙又是汗的，味道確實不好聞，唔...不著急洗。”

  夏姜微促眉頭：“你還有事情要做？”

  谷雨一驚，忙掩飾道：“沒有，既然線索斷了，追捕的任務也宣告失敗，我在公廨之中尋個安生地方好好睡上一覺，待明日再想其他的辦法。”

  夏姜明亮的雙眸盯著他，顯然沒有被他的謊言騙過：“你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險？”

  谷雨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沒有沒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膽子小的很，危險的地方向來是不會去的...”

  夏姜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淡淡地道：“你不太擅長說謊?！?br />
  谷雨的辯解戛然而止，他沒法告訴夏姜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去追查當今的皇子，只要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這罪名可比偷一包袱藥品可怕得多。如果證實皇子真的與此事有染，那又將會變成什么樣呢，以他的視野并不知道這將會給自己、給師傅、給順天府衙帶來什么影響。

  但他又說服不了自己置之不顧，他知道真相就在不遠處，如果不去就永遠無法發(fā)現(xiàn)，城中的人也將會繼續(xù)無奈地死去，距離自己很遠的陌生人，直到身邊的人，直到家中的親人。所以他只能去，而且只能一個人去。

  看著夏姜緊繃的小臉，谷雨忽然笑了笑：“喂，朋友，別擔心，我不會亂來的?！?br />
  你亂來的事還少嗎？夏姜看著少年天真的臉，心道：這張臉可騙了不少人。他的雙眼清澈而堅定，借著火把的明亮，她甚至能看到對方眸中自己的倒影，她雙拳緊攥，輕聲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不打算追問。但要記得家中有季安在等你，萬事三思，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朋友?！?br />
  兩人不約而同地起身，谷雨如釋重負，對夏姜的理解心存感激，說出的話卻是：“那個，萬一我要有個三長兩短，季安...”

  他話音未落，夏姜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舉起手便要打?qū)⑦^去，谷雨早前吃了一記，也知道這姑娘絲毫不會手下留情，下意識地向后躲去，兩人均是下意識的行為，彼此愣愣地對視片刻，夏姜率先放下了手，暈紅兩腮移開目光。

  谷雨撓了撓頭，眼前的姑娘裊裊婷婷，輕柔美好。他胸前劇烈起伏，那偽裝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千言萬語似乎便要脫口而出，他緊張地攥著衣角，臉龐憋得通紅，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若我此番平安無事，想要邀你同游青龍湖。”

  夏姜吃驚地看著他，而他咧嘴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去：“祝我好運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