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的緣故，倒是顯得山坡上崇華寺女尼們住的地方燈火一片，在山林之間像會被風吹動的流火。

  苻曄看了一眼，大概今日是苻煌生辰的緣故，一下子想到了那山坡上住著的楚國夫人。

  但苻煌并沒有往那上面看。

  福華寺也是皇室貴胄常來的名寺，有專門為接待皇帝陛下的行殿，早已經(jīng)準備妥當。

  苻曄心想，這里是佛門凈地，自然要清心寡欲，不能行穢亂之事。

  于是扭頭看苻煌，說：“你可別叫我今日的龍簡白投了?！?br />
  苻煌說：“你管住你自己就行?！?br />
  寺內(nèi)為他們準備了素齋，秦內(nèi)監(jiān)他們忙著擺桌布菜，忽然看到有個青年和尚快步走來。

  秦內(nèi)監(jiān)過去一趟，不一會臉色蒼白地進來。

  苻曄問：“什么事？”

  秦內(nèi)監(jiān)看了苻煌一眼，說：“說是楚國夫人身邊的女尼來稟報說，楚國夫人病重，想見陛下一面?！?br />
  苻曄一驚，扭頭看向苻煌。

  苻煌神色也有些怔。

  室內(nèi)一時安靜到了極點，僧人們嗡嗡的念經(jīng)聲從門口幽幽地傳進來，佛音將他們團團圍繞。

  此刻夜色低垂，連月光也無了。崇華寺女尼們住的地方也屬于福華寺的一部分，只是男女有別，中間院門上了鎖，他們要上去，得從福華寺一個偏門出去，沿著山間小路一路蜿蜒而上。

  內(nèi)官們提著燈籠在前，黑甲衛(wèi)持劍在后相送，苻曄忽然有些緊張，捉住了苻煌的手。

  諸多女尼都跪在楚國夫人房外誦經(jīng)，見他們來了也沒有停，只伏身下去。他們從中走過，進入到室內(nèi)。

  楚國夫人一身雪衣躺在榻上。

  苻曄先過去給她號了一下脈，查看她病情。

  楚國夫人脈息已經(jīng)很弱了。

  她如今形容憔悴，但頭發(fā)濃密柔順，半點雜亂也無，肌膚如冰似雪，竟比從前更不似凡間人。

  如今她側(cè)頭看向皇帝，眼神幽微，似有情也似無情，口中言說：“孽債消完，我可自去了?！?br />
  她見皇帝，不是為了相認，只是修佛之人為了在臨終前了結(jié)孽緣因果，以得解脫。

  苻曄看向苻煌，見他神色在燭光中微動。

  這是他這么多年來，頭一次正式見到他的生母。

  對方只為消掉他這份孽。

  鐘聲齊鳴，在夜色里飄蕩。福華寺中的太后等人聞聲都從房中出來。

  不一會楚國夫人病逝的消息就傳遍了。

  她雖無帝母之名，但寺中許多人都知道她與當今皇帝的關(guān)系，因此諸多高僧并崇華寺女尼都冒夜前來她院中為她超度。一時之間頌禱之聲滿山。

  苻曄陪同苻煌回到行殿，一路上遇到許多僧尼來去，看到苻煌，都忙跪在路邊。

  似乎為他哀痛。

  苻曄在那祝禱聲中看向苻煌。

  她于他是最陌生的至親，帶給他不能言說的恨悲愛苦，如今也將之全部帶走，只留下他干干凈凈此身。

  干脆決絕。

  苻煌在房中靜坐，半天才說：“如此也好，她也得自在了?！?br />
  他看向苻曄，苻曄仰著頭看他，然后伏身在他膝蓋上，又過了一會，爬起來，跪在苻煌的腿上，將他的頭抱在自己胸前。

  他因為心疼而特別傷心，以至于不知道要說什么。

  外頭秦內(nèi)監(jiān)來敲門，低聲說：“陛下，王爺，太后娘娘來了?！?br />
  苻煌拍了拍他，這才起身，出去見了太后。

  太后神色悲愴，見了苻煌，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皇帝似乎看不出太多情緒，只吩咐秦內(nèi)監(jiān)道：“楚國夫人病逝，叫禮部諸官過來?！?br />
  院內(nèi)開始忙碌起來，太后神色凝重，與苻煌商談楚國夫人身后事。

  苻煌神色并沒有十分哀傷，但苻曄卻躲起來結(jié)結(jié)實實哭了一場?？薜幕蛟S也不是一場死亡，而是苻煌生命那些過于苦澀孤寂的風霜。

  他們因為楚國夫人的事在福華寺停留了數(shù)日。太后來看望皇帝數(shù)次，并親自率寺中之人祝禱。

  楚國夫人以太子遺孀的身份下葬，葬在明懿太子陵中，陪伴她的丈夫和孩子。

  又過了兩日，他們起駕回宮。

  苻煌看著遠處，忽然說：“這里離他們給我修的陵寢不遠，要不要去看看？”

  苻曄點頭。

  苻煌帶苻曄去了附近的皇陵。

  這一路零零散散有許多紙錢，也有春花盛開。

  到了皇陵，苻煌也不讓其他人跟著。

  雙福就偷偷去看在這守陵的慶喜去了。

  他們換了一匹高頭大馬，兩人共乘。

  這里是大周皇陵區(qū)，為苻煌修建的陵寢獨在東北角，距離其他陵墓都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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