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曄傷并不重，但被碎片劃傷多處，衣服都不能穿，他在偏殿靜養(yǎng)，苻煌開始頻繁來看他。

  主院和跨院之間的垂花小門再也沒有關(guān)上過。

  苻曄這人雖然流落異邦多年，但皮膚異常嬌嫩，人也嬌的不行，每次上藥就哀嚎個不停，苻煌有時候隔著宮殿都能聽到。

  他十二歲留京守城就開始提劍上陣，大大小小的傷不知道受了多少，身上傷疤無數(shù)，有一年在軍營里沒有麻沸散，他傷口深可見骨，醫(yī)治時也從不發(fā)一聲，只覺得身為皇子當(dāng)以身作則，為將士表率，大概也只有在頭疾欲裂失去神志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他以此為恥，因此心中愈發(fā)陰郁痛恨。

  但此刻卻不覺得苻曄矯情做作。

  大概這人生的實在太過于孱弱，如今這般也是為他。

  他這人向來不喜欠人恩情，只聽這哀嚎之聲，似乎這皮膚之痛也轉(zhuǎn)移到他身上，幾不能忍。

  偏偏秦內(nèi)監(jiān)又總向他描述苻曄如何可憐。

  “殿下說他皮膚比常人敏感，什么感知神經(jīng)發(fā)達(dá)，老奴也不甚懂。大概是貴人天生皮薄?！?br />
  “殿下說不能躺著，一個姿勢實在難受，所以睡眠不佳，這一日似乎又瘦了一圈。”

  苻煌傍晚去看苻曄，細(xì)看他，似乎確實又瘦了一些。他本就孱弱，如今穿著薄衫趴在床上，細(xì)腰盈盈，肩胛骨凸起，確實可憐。

  他正看著，苻曄扯起棉被，蓋住了下半身。

  苻煌將目光收回，道：“傳膳?！?br />
  雙福他們就將膳食傳到這里來了。

  苻曄見他也要在這吃，便道：“我不餓，而且我身上藥味大，皇兄還是去隔壁用膳吧?！?br />
  苻煌道：“皮外之傷，也要這樣嬌嬌怯怯?！?br />
  苻曄回頭看他，又不敢反駁。

  他就是怕痛怎樣！

  他都因為這個到現(xiàn)在還是處男！

  而且他現(xiàn)在身體真的感官神經(jīng)非常敏銳！

  他從床榻上爬起來，慶喜給他披上了外袍，苻曄道：“在皇兄跟前這樣實在失儀了。”

  苻煌確信除他之外，沒人敢這樣跟他講話，以為他聽不出他骨子里那點不老實。

  他也懶得跟他計較，等雙福他們擺好，便坐下來吃。

  他依舊沒什么胃口，結(jié)果苻曄也比從前進(jìn)的少了很多。

  吃完飯，苻煌道：“今天的膳食是誰做的？”

  苻曄剛漱了口，聽他說：“桓王進(jìn)的不香，賞他們二十大板?！?br />
  苻曄：“??！”

  秦內(nèi)監(jiān)領(lǐng)了旨意要走，苻曄叫住他，說：“是我自己沒有胃口?！?br />
  “從前不是都吃很多？”

  苻曄道：“……最近不想吃葷。”

  苻煌隱約猜到原因，只覺得他確實嬌氣，見了血腥就變成這樣。

  他扭頭對秦內(nèi)監(jiān)說：“聽到了？”

  秦內(nèi)監(jiān)領(lǐng)命出去。

  等到晚膳的時候，膳食便全換成了素的。

  苻曄怕他處罰御廚，吃了很多，但吃的太多了，看著很是可憐。

  到了第二天，膳食減去好多，大桌子換成了小桌子，御膳房總管最近頂著腦袋過日子，費盡心思鉆研美食，把一些葷菜做成了素食的樣子，譬如用豆卷做的“素?zé)Z”，純素的材料，卻是用肉湯澆的，譬如“牡丹酥”，花蕊里藏著蝦肉泥，此外還有魚糜做的“白玉卷”，雞胸肉和菠菜汁做的“翡翠面”等等，全都是他愛吃的。

  苻曄終于回歸正常飲食。

  但他看苻煌似乎吃的依舊很少。

  苻煌骨架比他高大，身材勁瘦，應(yīng)該是從少年到青年一直在行軍打仗養(yǎng)成的底子，其實也瘦的很，愈發(fā)顯得筋骨勁然，他因為不健康的狀態(tài)，皮膚隱約透著青黑，看起來有一種粗糲的質(zhì)感。

  秦內(nèi)監(jiān)說他素來如此，自患病后，吃的就越來越少，御膳房想著辦法做天南地北的美食佳肴，皇帝吃起來都味同嚼蠟。

  吃的少，睡的少，又被頭疾折磨，也沒有任何享樂，身邊也沒有后宮佳麗相伴，這人生看起來的確無聊痛苦至極。

  秦內(nèi)監(jiān)告訴他說：“麗太妃案子結(jié)了，之前下獄的那些人，都放了?！?br />
  他又耐心給苻曄解釋：“謀逆之案，不能聽信麗太妃一人之言，如果不顯雷霆之怒，只怕有人效仿。陛下向來殺伐果斷，有時候手段是嚇人了點，但陛下自繼位以來，身處刀光血海之中，若非如此手段，也不會人人畏服?！?br />
  苻曄說：“這我明白。”

  他只是，還不適應(yīng)罷了。

  “其實陛下很將殿下的話放在心上呢，這幾日青元宮中，都無人受罰呢?！?br />
  苻曄：“以前經(jīng)常有人受罰么？”

  秦內(nèi)監(jiān)自忖失言：“……陛下……脾氣略有些大。”

  苻曄看他神色，好像不止脾氣大那么簡單。

  他有暴烈之名，應(yīng)該也不全是污蔑。

  不過他現(xiàn)在確實算收斂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