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毒舌申老六
申荃一邊嚎,一邊從指縫里偷偷往外瞧。
“完了完了,要長針眼了!我什么都沒看見!沒看見陛下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摟在懷里批奏折,也沒看見徐大人坐在您腿上……!”
潤青一下子從端珵身上彈開,摸摸鼻子,低頭整理衣襟,露出一段緋紅的脖頸。
端珵倒是穩(wěn)坐如山,慢條斯理地將空瓷盅擱到案上,輕咳了兩聲:“徐院判,趕明兒你給申大人開點清熱明目的藥!”
潤青耳根紅得幾乎滴血,他匆匆對端珵行了一禮:“陛下,臣忽然想起太醫(yī)院還有急務(wù)待處……”話音未落,人已快步移至門邊,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
看到潤青落荒而逃,申荃一臉無辜地攤手:“陛下,臣自知來的不是時候,可這青天白日的,您也不能全賴我啊!”
端珵斜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早不來晚不來,專挑這時候。趕緊交代完滾蛋,別耽誤我待會去哄人?!?br />
申荃嘿嘿一笑:“得,怪我怪我?!?br />
他斂了神色,在御前的繡墩上落了座:“說正事——我這次往南邊跑了三個州,你是不知道,那些軍戶的處境,比我們預(yù)想的還要糟糕。”
端珵將茶盞往他手邊推了推:“怎么說?”
“軍官世襲,已成藩鎮(zhèn)?!鄙贶趺碱^緊鎖,“那些千戶萬戶,仗著祖上軍功,占著最好的田地,卻年年跟朝廷哭窮。他們的子弟早就不練騎射,整天斗雞走狗,偏偏還在軍中掛著虛職吃空餉?!?br />
“更麻煩的是土地,他們在地方上扎根百年,把周邊民田都蠶食殆盡。普通軍戶要自備兵器馬匹去服役,地卻被上頭占了,只能逃亡。有不少地方,整村的軍戶都跑光了,好好的熟地全都荒著。”
“還有最要命的第三點。先前您和先太傅大人動用南云歲貢,助南遷的世族大戶開荒墾地,無奈那些人好逸惡勞已成積習(xí),如今好多都已經(jīng)破了產(chǎn),而被侵占過田地的漢戶積怨未消。這根弦,已經(jīng)繃得太緊了?!?br />
端珵用手指叩著瓷盅:“這就是個死循環(huán)。軍戶越窮,越無法自備兵器馬匹;裝備越差,戰(zhàn)力越羸弱。結(jié)果就是朝廷愈發(fā)要依賴這些世襲軍官……最終,肥了碩鼠,瘦了國庫,苦了百姓,弱了軍隊?!?br />
“陛下圣明。”申荃重重一嘆,“您這次連下三道詔書,已是石破天驚。止戈令讓軍中盼著軍功的將領(lǐng)們心生不滿,此刻若是再對軍戶制度動手……”
端珵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著一絲冷峻的笑意:“沒錯,如若此時再整飭軍戶,便是逼著軍中將領(lǐng)、地方豪強、乃至所有世襲利益的勛貴聯(lián)合起來,屆時,新政必敗?!?br />
“所以,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止戰(zhàn)以蓄力,安民以固本,開科舉以引活水。待國庫充盈,新人可用,反對之聲被分化、削弱之時……”
端珵沒有再說下去,但申荃已經(jīng)完全明白。那未盡之語里,含著的是帝王深沉的耐心與一擊必中的決斷。
“臣明白。”申荃鄭重點頭,“眼下,臣會借著清查官田的由頭,將各地軍戶侵占田土、吃空餉的罪證一一收集妥當(dāng)。這張網(wǎng),先密密織好,靜待收網(wǎng)之機。”
如今朝廷不再以左利手為異類,申荃每日都卯著一股勁兒,像是要把先前被蹉跎的時光盡數(shù)彌補回來,辦起差來格外沉潛縝密,那溫和姿態(tài)之下,自有一股驚人的力量。
“去吧?!倍双烆h首。
申荃領(lǐng)命,躬身行禮。走到門邊時,回頭誠懇建議:“陛下,臣覺得,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內(nèi)務(wù)府把御書房的門檻鋸低一寸,利于徐大人行動自如……呃,臣告退!”他成功在一本奏折飛來前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