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0章 舍我其誰?
次日,魏王贏高熙接到口諭時,正在王府的書齋里,對著新搜集來的碑帖臨摹。
聽聞皇帝召見,還是鑒賞書法這等風雅事,他胖乎乎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涌起的,便一股復雜的情緒。
若是一年前,甚至半年前,得到這樣的召見,他必定欣喜若狂,覺得父皇心中終究是最看重他的。
但此刻,他心底泛起的,更多是卻是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
他贏高熙不是傻子,更不是第一次被父皇當成工具人了。
回想起來,父皇對他的寵愛,總是帶著明確的目的性。
當年太子贏高明勢大,漸露驕橫之態(tài)時,父皇就突然開始頻頻賞賜他,抬高他的地位,允許他開設(shè)文學館招攬學士。
那陣仗,幾乎要與他那位太子哥哥分庭抗禮。
可結(jié)果呢?
成功激化了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打壓了太子的氣焰后,父皇對他的熱情,便肉眼可見地冷卻了下去。
賞賜依舊有,但圣眷卻淡了。
后來,大妹妹贏麗質(zhì),在朝中影響力漸增。
尤其是在得到了李北玄等一批實干派官員后,風頭一時無兩。
于是,父皇似乎又想起了他這個好兒子。
又是增加封邑,又是讓他參與一些禮儀性的朝務,明里暗里,似乎在扶持他制衡贏麗質(zhì)。
可等到贏麗質(zhì)識趣地收斂鋒芒,退居幕后之后,父皇召見他的次數(shù),便又稀疏起來。
一次兩次,贏高熙還能用“父皇是真心疼我”這樣的借口來麻痹自己。
但次數(shù)多了,他再遲鈍也品出味兒來了。
他贏高熙,就是皇帝手里那根敲打別人的棍子。
誰冒頭就打誰,用完了就扔回墻角。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從年初到現(xiàn)在,大半年過去了。
贏高明被幽禁,贏麗質(zhì)也安分守己。
沒人冒頭,更沒人張揚。
于是他贏高熙,也被贏世民拋到了腦后,甚至幾月都不召見一次。
在這樣的冷遇下,贏高熙原本那顆因野望而躁動的心,也慢慢冷靜下來,甚至生出了幾分自嘲和怨恨。
怨恨父皇的利用,也怨恨自己的不甘。
因此,這次突如其來的召見,并未讓他感到多少興奮,反而讓他更惱怒起來。
這次,父皇又想敲打誰?
是贏高治?
還是……依舊對大妹妹不放心?
懷著這樣的心情,贏高熙幾乎用君臣奏對的態(tài)度,和贏世民一起,心不在焉的品鑒了那份前朝書法。
之后每次進宮,更是膽戰(zhàn)心驚。
可是,讓贏高熙沒想到的是,他的猜測似乎出錯了。
贏高治還是像之前一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干著一些不痛不癢的差事,時不時跟后院的幾個娘們兒斗法。
除此之外,其他皇子也是老實巴交。
至于贏麗質(zhì),更是深居簡出。
除了必要的宮廷活動,幾乎不見蹤影。
怎么看,都看不出來誰是贏世民想要打壓的對象。
但與之相反的是,贏世民對贏高熙的榮寵,開始以一種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速度和力度,持續(xù)加碼。
七月流火剛過,八月仲秋。
贏世民便以“魏王編撰《括地志》,勞苦功高”為由,再次大幅增加了他的俸祿和封地收入,其規(guī)格,已然隱隱超越了親王慣例。
中秋宮宴上,贏世民更是當著宗室勛戚、文武百官的面,將贏高熙喚至御座旁,親自賜酒,詢問《括地志》的進展,言辭間充滿了嘉許和期許。
那親昵的態(tài)度,讓不少老臣都暗暗交換眼色。
進入九月,秋高氣爽,贏世民的寵愛,則更加變本加厲。
開始隔三差五地將贏高熙召入兩儀殿。
但此時贏世民叫他來,已經(jīng)不再是談論風花雪月,而是真正讓他接觸一些政務了。
起初,只是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文書批閱,或者對地方上呈的祥瑞吉兆進行評論。
贏世民會耐心聽取他的意見。
即便說得幼稚淺薄,也多是鼓勵,偶爾點撥一二。
而漸漸地,涉及的范圍開始擴大。
比如某地水利工程的預算審核,某個官員的考核評語,甚至是一些不太緊要的官員任免建議。贏世民也會讓他先看,先想,然后再與之討論。
這種參與感,是贏高熙從未體驗過的。
他那個太子哥哥當年做儲君時,或許也不過如此了吧?
感受到這份特殊之后,贏高熙那顆被冷落了大半年,幾乎快要沉寂下去的野心,不自覺,便開始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