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士養(yǎng)子的擔憂
傍晚時分,糾纏了整座城市近三小時的雨勢終于偃旗息鼓。鉛灰色的云層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天際線,將最后一絲夕陽的余暉徹底捂死。風裹著潮濕的涼意鉆進街巷,卷起地上未干的水洼,濺在斑駁的墻面上,留下一道道淺褐色的水痕??諝饫餄M是泥土與青草混合的腥氣,還隱約飄著隔壁單元廚房傳來的醬油香——那是屬于尋常傍晚的煙火氣,卻在此刻顯得格外遙遠,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蘇小婉住所樓下的老槐樹,樹干上還留著去年臺風刮出的裂痕,此刻枝椏上綴滿的深綠色葉子被雨水洗得發(fā)亮,每片葉尖都懸著一顆剔透的水珠,風一吹,便“嘀嗒、嘀嗒”地落在樹下的青石板上,像是誰在輕輕敲著節(jié)奏。石板縫里冒出的青苔吸足了水分,泛著油潤的綠光,偶爾有穿著拖鞋的居民踩過,鞋底“吱呀”一聲,又匆匆消失在單元門后。
林天明換上了蘇小婉父親留在家里的干爽舊衣服,雖然不太合身,但至少驅散了那股黏在皮膚上的寒意。他捧著一杯滾燙的姜茶,坐在客廳的舊沙發(fā)上,熱量透過陶瓷杯壁傳到掌心,稍稍安撫了他緊繃的神經(jīng)。他聽著蘇小婉條理清晰地復述她查到的關于“攝魂鏡”和名伶云霓裳的線索,以及她對星夢公寓事件的初步推斷。
盡管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再摻和這些詭異事件,但林天明不得不承認,蘇小婉的分析聽起來很有道理。尤其是將他的目擊、網(wǎng)紅失蹤案和古籍記載串聯(lián)起來后,一個模糊但令人不安的輪廓逐漸顯現(xiàn)。這確實不是他一個人的幻覺,而是一場正在暗中蔓延的危險。而且,自己靈覺敏感也是不爭的事實,同樣進入過無限樓梯間接觸過墟紋的人中,唯有自己開啟了靈覺,這或許也是一種命運,使自己脫不開的命運。
“所以……那個鏡子里的女鬼,可能就是一百年前那個唱戲的?”林天明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發(fā)干,又舉起手中的茶杯,卻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空了,“民國的戲子,她為啥不找現(xiàn)在的演員,偏偏找網(wǎng)紅??”
“戲子和網(wǎng)紅,本質(zhì)上都是‘表演者’?!碧K小婉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云霓裳當年靠臺下的掌聲活著,現(xiàn)在的網(wǎng)紅靠屏幕后的點贊活著——都是‘虛妄的認可’。古籍里說‘怨凝之影’會找‘同氣相投’的人,這些網(wǎng)紅的欲望,正好是它需要的‘養(yǎng)料’。怨念不散,需要依托?!碧K小婉用筆點著筆記本,“古籍說‘以虛妄之愿力飼之’。現(xiàn)代網(wǎng)紅的虛榮心和對容貌人氣的極致追求,可能恰好成了這種怨念最好的‘養(yǎng)料’。它通過所謂的‘鏡仙’游戲,誘惑她們,然后……”她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就在這時,蘇小婉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顯示收到一條新信息。她拿起來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對林天明說:“是陳定一。他回消息了,而且……他說他正在來的路上,有些重要情況要當面告訴我們?!?br />
“陳定一?那個道士的兒子?”林天明愣了一下。樓梯間事件后,他和那個沉默寡言、身手卻異常矯健的年輕人幾乎沒再聯(lián)系。印象里,陳定一總是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和疏離感。
“嗯。我剛剛給他發(fā)了信息,簡單提了一下我們這邊的情況,想約他見面,看看他會不會知道些什么?!碧K小婉解釋道,“只是沒想到他現(xiàn)在就主動要求過來,看來事情可能比我們想的更復雜?!?br />
大約二十分鐘后,門鈴再次響起。蘇小婉開門,門外站著的正是陳定一。他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藍色沖鋒衣,肩膀上還有些未干的雨漬,頭發(fā)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但眼神依舊清澈銳利,像山澗里的泉水。他手里提著一個看起來頗有分量的舊帆布包,上面隱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符文印記。
“蘇小姐,林先生?!标惗ㄒ晃⑽Ⅻc頭,聲音低沉平穩(wěn),和上次見面時一樣,沒什么情緒起伏。他側身走進玄關,順手抖了抖沖鋒衣的下擺,雨珠落在門口的灰色地墊上,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濕痕。林天明注意到他背上的帆布包——包帶磨得發(fā)亮,側面用暗紅色的線繡著一個模糊的符文,像是“鎮(zhèn)”字,邊角還縫著一塊補丁,看得出來用了很久。
“外面還冷嗎?要不要喝杯姜茶?”蘇小婉一邊讓他進屋,一邊轉身想去廚房,卻被陳定一攔住了。
“不用麻煩,”他搖搖頭,目光快速掃過客廳——落在茶幾上的空杯子、書桌上的筆記本、林天明身上不合身的舊外套,最后停在林天明臉上。陳定一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多了幾分凝重:“林先生,你印堂處有青黑之氣,周身氣息浮動不定,像是……被外邪侵擾過。”
林天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由的苦笑道:“可不是嘛……天天見鬼,能好才怪了?!?br />
陳定一沒有多言,走到沙發(fā)邊坐下,將帆布包小心地放在腳邊。他看向蘇小婉:“蘇小姐,你在信息里提到星夢公寓,古鏡,怨靈,墟紋。我正是為此而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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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你也注意到了那邊?”蘇小婉有些意外。
“不是我注意到的,是我養(yǎng)父?!标惗ㄒ坏纳裆兊媚仄饋?,“他今天下午,短暫清醒了一會兒?!?br />
玄青子道長。林天明和蘇小婉都想起來了,那位在樓梯間事件中提供了關鍵幫助(筆記),但本身因年老力衰而意識時常模糊的老道士。他一直由陳定一照顧,住在城郊的一家養(yǎng)老院里。
“玄青子道長醒了?他說了什么?”蘇小婉急切地問。
陳定一深吸一口氣,復述道:“養(yǎng)父醒來時,眼神很清明,甚至帶著一種……緊迫感。他抓住我的手,聲音很虛弱,但非常清晰地說:‘定一,西南方向,怨氣凝而不散,聚而成形。有物借假修真,妄圖顛倒虛實,其性狡惡,切莫等閑視之?!?br />
“西南方向……星夢公寓就在城西南!”蘇小婉立刻對應上了。
“借假修真?”林天明沒太聽懂,“什么意思?”
“養(yǎng)父的意思是,有個東西,正在利用虛假的表象(‘假’),比如幻象、欲望、謊言,來修煉和壯大它真實的本質(zhì)(‘真’),或者說,它在試圖將虛幻的東西變成現(xiàn)實。”陳定一解釋道,“這非常危險。通常的邪祟,多是怨氣執(zhí)念所化,有其根源和邏輯。但這種‘借假修真’之物,更加詭異難防,它可能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甚至能扭曲人對現(xiàn)實的認知。”
他頓了頓,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