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

  蘇綰把手機翻過去，獎杯擺在床頭柜上，邊緣反射著晨光。她伸手摸了摸底座，冰涼的金屬讓她想起領(lǐng)獎那晚，臺下有個人從頭到尾沒眨眼。

  她坐起來，右腿舊傷有點發(fā)沉，但已經(jīng)不影響走路。窗外陽光照進來，落在地毯上一塊方格里。她沒看太久，低頭打開平板，點進系統(tǒng)界面。

  任務(wù)倒計時還在那里。

  她點了刪除。

  系統(tǒng)沒回話。

  這很好。

  她退出頁面，打開收藏夾，幾部冷門電影的劇本資料跳出來。她點開其中一部，女主是抑郁癥患者，劇情平淡但細節(jié)扎人。她翻到最后一頁，寫下幾個關(guān)鍵詞：凌晨三點、撕紙條、呼吸聲比心跳還輕。

  傅承嶼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盯著“撕紙條”這三個字出神。

  他手里端著水杯，“又在看劇本？”

  “嗯?！彼ь^，“我想接這個。”

  他走過來坐下，“精神病題材?！?br />
  “不是演瘋子?！彼f，“是演一個每天醒來都要說服自己別死的人?！?br />
  他沒立刻回應。過了幾秒才說：“這類角色容易陷進去?！?br />
  “我知道?！彼粗?，“但如果只是看采訪、讀病例，我永遠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在廁所地上畫滿笑臉?！?br />
  他皺眉，“你打算怎么做？”

  “去精神病院?！彼f，“兩周，以志愿者身份陪護病人，不碰藥，不參與治療，只觀察，只相處?！?br />
  他沉默了很久。

  “安保和醫(yī)療支持我來安排?！彼f，“不能出事?！?br />
  她笑了一下，“不是監(jiān)視？”

  “是守著你回來?！彼粗?，“如果你沒按時叫我名字，我就把你拎出來?！?br />
  她點頭。

  第二天她就出發(fā)了。

  醫(yī)院在郊區(qū)，白墻灰地，走廊很長。她換上素色衣服，簽完保密協(xié)議后被帶進女病區(qū)。第一個晚上她坐在角落，聽一個女孩反復念同一句話：“媽媽說今天會來接我。”說了三十多遍，聲音越來越小。

  第七天夜里，有個病人突然抱住她。

  那人哭著喊妹妹的名字，把她當成失散多年的親人。蘇綰沒推開，輕輕拍她的背，哼了一首小時候聽過的童謠。對方慢慢安靜下來，睡著后還抓著她的衣角。

  她回到休息室，在本子上寫：痛苦不是演出來的，是長在骨頭里的。有些眼淚，連當事人都不知道為什么流。

  第十天她離開醫(yī)院。

  回家當晚她做了夢，夢見自己穿著病號服走在走廊，有人叫她名字，但她分不清是誰。她驚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坐了起來，手心全是汗。

  傅承嶼已經(jīng)站在門口。

  他沒說話，走進來坐在床邊，開始念一本小說。聲音很穩(wěn)，一句接一句。她躺回去，聽著聽著又睡著了。

  連續(xù)三個晚上都是這樣。

  第四天他帶她去海邊。沒提戲，也沒問感受。講的是他十五歲在國外讀書的事，說那時候天天吃漢堡，吃到看見麥當勞標志都想吐。她笑了，靠在他肩上。

  那天晚上她燒掉了部分筆記。

  火苗竄起來的時候，她把一張涂鴉畫抽了出來——是那個病人臨走前給她的，兩個小女孩牽手站在太陽下面。她把它夾進劇本最里面。

  電影拍攝很快完成。

  上映后媒體評價兩極，有人說太壓抑，也有人說這才是真正的女性困境。票房不高，但影評人開始提名她沖獎。

  金像獎那天她穿白色長裙走上臺。

  沒有濃妝，頭發(fā)簡單挽起。主持人念到她名字時，全場安靜了幾秒才爆發(fā)出掌聲。

  她接過獎杯，手指收緊。

  “很多人覺得抑郁癥是為了博同情?！彼f，“但我遇到的那個姐姐，她每天刷十遍牙，因為她覺得臟。她不是想引人注意，是真的一刻都不能停。我演的不是戰(zhàn)勝病魔，而是學會和它一起活下去?！?br />
  臺下有人低頭擦眼睛。

  她看向觀眾席中央。

  傅承嶼坐著，西裝筆挺，手指捏著扶手邊緣。

  她說：“表演是救贖，謝謝我的光，傅承嶼。”

  鏡頭掃過去時，他的手指動了一下。

  典禮結(jié)束后他們乘車離開。

  車子駛出紅毯區(qū)，周雯的消息跳出來：【第三金，不遠了?！?br />
  她回：【我想試試導演?！?br />
  手機放下，她望向窗外。城市燈光流動，像一條發(fā)光的河。

  后排座位傳來輕微響動。

  她回頭。

  傅承嶼正看著她，眼神很靜。

  “你走的每一步，我都記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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