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 3章 南北甜事——蘇州
奶奶的楊梅醬熬得稠稠的,盛在青花罐里,紅得像浸了蜜的瑪瑙。李驍龍趁蘇晚不注意,用小勺偷偷挖了一口,酸得直咧嘴,卻又忍不住咂摸那股子清甜味?!霸鄞宓拿凼砟嘁前枭线@個,”他抹了把嘴角,“肯定比單純的紅薯味有層次?!?br />
蘇晚正把蒸軟的紅薯搗成泥,聞言往里頭舀了兩大勺楊梅醬:“試試不就知道了?我家冰箱有冰格,現(xiàn)成的模具?!眱扇伺吭趶N房臺面上攪拌,紅薯泥的綿甜混著楊梅的酸香,把檐下的燕子都引來了,在窗臺上歪頭瞅著。
等凍好的“紅珠落雪”脫模時,李驍龍驚得“哇”了一聲。紫黃相間的雪糕上,還嵌著幾粒沒化的楊梅果肉,像撒了把紅寶石。蘇晚舉著相機連拍了幾十張,最后選了張逆光的,雪糕邊緣泛著金邊,倒像塊會發(fā)光的琥珀。
“得讓社里的人也嘗嘗這味兒?!崩铗旪埻蝗黄鹕?,翻出行李箱里的保溫袋,往里頭塞了七八塊,“明天寄回去,趙磊他們準得驚掉下巴。”蘇晚笑著往袋里塞冰袋:“何止啊,我猜林墨會連夜算楊梅和紅薯的最佳配比,喬惠已經(jīng)在想新包裝了——說不定會畫個撐船的齒輪小人?!?br />
第二天去平江路,李驍龍背著半袋紅薯雪糕,見著鋪子就想遞過去嘗嘗。在一家賣蘇式糕點的老店,掌柜的咬了口“紅珠落雪”,捻著胡須點頭:“這紅薯的憨甜,配著楊梅的俏酸,倒像拙政園里的山和水,搭得妙?!彼噶酥腹衽_上的松子糖,“要是加把松子碎,會不會更有嚼頭?”
李驍龍眼睛一亮,拉著蘇晚就往干果鋪跑。買松子時,老板娘聽說他們是來做“南北結(jié)合”的雪糕,非要塞把新炒的碧根果:“加這個!香!我女兒在上海做甜品,就愛用這個。”
黃昏,兩人坐在河邊的石階上,腳邊放著個保溫箱,里面是攢了一路的“靈感”:東山楊梅醬、西山桂花蜜、剛買的松子碎,還有蘇晚奶奶教的“慢火熬糖不焦”的訣竅。
“你說,”李驍龍望著水里的月影,“要是把蘇州的糯米做成糍,裹在紅薯雪糕外面,會不會像帶了件白紗衣?”蘇晚踢了踢水面,漣漪把月影晃成碎銀:“那得叫‘薯泥糍雪’,聽著就軟乎乎的。”
船娘搖著櫓從遠處過,咿呀的櫓聲里,好像混著山坳村的蟲鳴。李驍龍摸了摸保溫箱,覺得這趟蘇州行,不止帶回了甜,還帶回了水的軟、樹的香,和一種讓紅薯雪糕長出新模樣的魔法——就像把北方的土,和南方的水,在糖罐里慢慢熬,熬出了更綿長的甜。
拙政園的月洞門像個畫框,框著一汪碧池和對岸的香洲。蘇晚指著水邊的垂柳:“你看那枝條垂在水里的樣子,是不是跟咱實驗室里攪拌紅薯泥的槳葉有點像?”
李驍龍盯著水面晃悠的倒影,突然蹲下身摸了摸青石板:“這石頭縫里的土好松,要是種蜜薯,根肯定能扎得深?!痹挍]說完就被蘇晚拽起來:“別總想著你的紅薯,看那座橋!叫‘小飛虹’,是座廊橋,下雨時走在里面,能看見雨絲斜斜落在水里,像撒了把銀線。”
兩人沿著曲廊往前走,頭頂?shù)耐弋斂讨p枝蓮紋。蘇晚仰著頭拍照:“這些花紋要是印在雪糕包裝上,比單純的齒輪好看吧?”李驍龍卻盯著廊柱的底座:“這石雕的弧度挺講究,咱播種機的彈性底座是不是能參考這個?省得在山路上顛簸。”
轉(zhuǎn)到卅六鴛鴦館,正好撞見有人在彈琵琶。弦音叮叮咚咚的,李驍龍聽得入了神,等一曲終了才喃喃道:“這調(diào)子甜絲絲的,像加了桂花蜜的紅薯粥?!碧K晚笑著遞給他半塊剛買的定勝糕:“那是《茉莉花》,蘇州的甜,連曲子里都帶著呢?!?br />
走到嘉實亭時,李驍龍被亭邊的石榴樹絆住了腳。滿樹紅燈籠似的果子墜著,他伸手碰了碰:“這石榴夠甜不?要是做成醬,混進紫薯雪糕里,紅紫相間肯定好看。”蘇晚舉著相機對準他和石榴的影子:“剛還說不惦記吃的,這就盯上石榴了?不過……你別說,還真有點道理?!?br />
出園時路過賣蘇繡的攤子,李驍龍盯著塊繡著荷塘的手帕發(fā)呆。攤主笑著問:“小伙子喜歡這個?這針腳密得很,跟你們搞機器的精密活兒差不多?!彼蝗灰慌拇笸龋骸皩Π?!咱雪糕的包裝紙要是用這種布紋紙,摸著手感肯定好,還環(huán)保?!?br />
蘇晚付了錢,把剛買的刺繡書簽塞進他手里:“喏,給你當靈感?!睍炆侠C著片荷葉,露珠滾在葉尖,像極了他們昨晚做的“紅珠落雪”。李驍龍捏著書簽,突然覺得這園林里的一草一木、一橋一瓦,都藏著讓紅薯雪糕變美的法子——就像把山坳村的實在,和蘇州的精巧,在心里慢慢釀,釀出了更耐品的甜。
網(wǎng)師園里,蟬鳴漸漸歇了。蘇晚坐在彩霞池邊的石凳上,手里捏著片剛撿的楓葉,突然輕輕哼起了《聲聲慢》。
調(diào)子慢悠悠的,像池里的水紋一圈圈蕩開?!皩ひ捯?,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她的聲音不高,混著風穿過竹叢的沙沙聲,倒比琵琶彈的更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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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驍龍蹲在池邊,手指無意識地劃著水。他聽不懂詞里的愁緒,卻覺得那調(diào)子像極了龍鳳村的秋夜——紅薯窖里的薯干在慢慢變甜,窗臺上的舊零件沾著露水,一切都慢下來,連蟲鳴都拖著長音。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蘇晚唱到這兒,突然停下來笑,“是不是聽著有點喪?我奶奶說,這詞得配著雨聽才對味,就像咱的紅薯雪糕,得配著熱烘烘的烤紅薯吃,一冷一熱才夠勁兒?!?br />
李驍龍?zhí)ь^看她,晚霞正落在她發(fā)梢上?!安粏?,”他認真道,“像紅薯泥熬到最稠的時候,稠得能掛住勺,甜得慢慢滲出來?!彼麚炱饓K小石子,往池里扔了個水漂,“回去我讓喬惠在包裝上印句這個,‘冷冷清清’——正好說雪糕冰得痛快?!?br />
蘇晚被他逗笑了,歌聲里都帶了點顫音。遠處的燈亮了,暈黃的光映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糖。李驍龍突然覺得,這慢悠悠的調(diào)子,和實驗室里機器的轟隆聲,其實是一回事——都是在時光里慢慢熬,熬出自己的味。
等她唱完最后一句“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李驍龍遞過去半塊沒吃完的“紅珠落雪”:“解解愁?!碧K晚咬了一口,冰得瞇起眼,嘴里卻哼著調(diào)子,腳步輕快地往園外走,倒像是把那點愁緒,都化在雪糕的甜里了。
評彈館子藏在巷尾,木門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聞香書場”。剛掀簾進去,三弦和琵琶的調(diào)子就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