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鳳剛進家門，就被她媽拉著看她手里的布包：“這柏葉曬得真干，晚上就熏熏房梁?！闭f著往灶房走，“給你留了紅薯干，在笸籮里呢?！?br />
  她摸出兜里的山楂核串，紅繩在燈光下泛著潤光。其實她磨了兩顆，另一顆藏在枕下，像藏了個不能說的小秘密。

  第二天一早，孫曉鳳揣著紅薯干往老槐樹走，遠遠就見李驍龍站在樹下，手里捏著那串山楂核，紅繩在他指尖繞了兩圈。見她來了，他把山楂核串塞進兜里，從竹簍里掏出個東西：“給你的?！?br />
  是只竹編的小籃子，巴掌大，編得精巧，籃沿還綴著圈細藤，像朵剛開的花?！白騼簜€編的，你裝針線正好?！彼麚蠐项^，“手藝糙，別嫌棄?！?br />
  孫曉鳳接過來，指尖碰著微涼的竹篾，心里卻暖烘烘的：“比供銷社賣的還好呢?！彼鸭t薯干放進小籃子，“俺媽曬的，甜得很?！?br />
  往道觀走時，孫曉鳳總?cè)滩蛔】茨切≈窕@，陽光透過篾縫，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影。忽然聽見李驍龍說：“過明個（后天）我要去鎮(zhèn)上趕集，你要不要去？我捎你一程。”

  她猛地抬頭，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真的？”

  “騙你是小狗。”他又說了這句，卻忍不住笑，“鎮(zhèn)上有賣花布的，你不是愛繡帕子？”

  孫曉鳳的臉一下子紅了，原來他記得。她低頭摸著竹籃，辮梢的綠流蘇輕輕晃，心里的盼頭像發(fā)了芽的種子，蹭蹭往上漲——原來這日子，真能像云逸道長說的那樣，在自個兒的心里，長出甜絲絲的模樣。

  盼著趕集的日子，孫曉鳳往針線屋跑。娘納鞋底時，她就坐在旁邊繡帕子，針腳比往常更細，帕角上的小梅花，瓣瓣都透著喜氣。李驍龍送的小竹籃就擱在針線笸籮旁，里頭裝著各色絲線，像盛了一籃春天的顏色。

  第二天傍晚，李驍龍來曉鳳家傳話，說明天一早就在老槐樹下等。孫曉鳳攥著剛繡好的帕子，帕角還帶著體溫。

  李驍龍看著她手里的帕子，“繡的啥？讓我瞧瞧?！?br />
  孫曉鳳慌忙往身后藏，臉頰卻紅了：“還沒繡好呢?！逼鋵嵟磷釉缋C完了，梅枝上落著只小雀兒，是她照著道觀檐下的麻雀繡的。

  趕集那天，天還沒亮透，孫曉鳳就揣著她媽給的錢出門了。老槐樹下，李驍龍推著輛二八大杠自行車，車把上綁著個竹筐。見她來了，他趕緊捏閘：“上來，我?guī)?。?br />
  孫曉鳳愣了愣，手指絞著帕子：“為，為啥不騎摩托車？”

  “傻丫頭，摩托車速度太快，騎自行車路上能多說會兒話?！彼牧伺暮笞?，“上來吧，我現(xiàn)在騎車也穩(wěn)當?！?br />
  她這才紅著臉坐上去，手剛要抓住車座，就見李驍龍遞過來條粗麻繩：“抓這個，穩(wěn)當。”繩子是新搓的，帶著草木的澀氣，她攥在手里，指尖卻有點抖。

  自行車碾過石子路，發(fā)出“咯噔”的響。孫曉鳳低著頭，看見他的棉布鞋踩著腳踏板，褲腳被風吹得輕輕晃。晨露打濕了路邊的草，混著泥土的腥氣，卻不如他后背傳來的熱氣讓人踏實。

  到了鎮(zhèn)上，集市早熱鬧起來。叫賣聲、車鈴聲混在一起，像一鍋煮沸的糖水。李驍龍推著車在人群里穿行，時不時回頭叮囑：“跟上，別丟了?！?br />
  孫曉鳳攥著他給的麻繩，像攥著根救命稻草，眼里卻忍不住瞟那些攤位。花布攤前掛著塊水綠色的料子，像極了她辮梢的流蘇；糖畫兒攤上轉(zhuǎn)著木盤，轉(zhuǎn)出只威風的小老虎，讓她想起李驍龍?zhí)艏t薯時的模樣。

  “先去買茶葉？”李驍龍問。

  “嗯?！睂O曉鳳點頭，卻被旁邊的胭脂攤勾住了眼。攤主正往姑娘臉上抹胭脂，紅得像春日的桃花，讓她想起自己被凍紅的臉頰。

  李驍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忽然停下腳：“要不要買盒？”

  孫曉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慌忙搖頭：“不要不要，我不愛抹這些?！痹掚m如此，眼角卻又瞟了那胭脂盒一眼。

  李驍龍沒再說話，買好茶葉轉(zhuǎn)身時，手里卻多了個小紙包，塞到她手里：“攤主說這是新出的桃花膏，抹手潤。”

  紙包溫溫的，孫曉鳳捏在手里，像捏著團小火苗。遠處傳來供銷社的廣播聲，混著集市的喧鬧，她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眼前的集市，熱熱鬧鬧的，藏著數(shù)不清的甜。

  從供銷社出來，日頭已爬到頭頂。李驍龍把新茶葉放進竹筐，又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個白面饅頭：“剛買的，夾著醬菜，你墊墊肚子?！?br />
  孫曉鳳接過來，饅頭還帶著蒸籠的熱氣，咬一口，醬菜的咸香混著面香漫開來。她偷偷看李驍龍，他正啃著干硬的窩頭，卻吃得格外香，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掉，滴在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上。

  “你也吃這個。”她把饅頭往他嘴邊遞。

  李驍龍擺擺手：“我不愛吃甜的，你吃吧。”話雖如此，眼神卻軟得像剛蒸好的饅頭。

  “驍龍哥，最近你怎么不提喬惠姐了？”孫曉鳳一扭頭，看到不遠處衛(wèi)生院顯眼的白色大樓。

  小主，

  “她春節(jié)沒回來，在那里值班，說才去幾個月，工作上要表現(xiàn)的積極些，畢竟是楚叔段姨他們介紹進去的，不能丟臉?！碧岬絾袒?，李驍龍心生敬佩，一個剛滿十九歲的小姑娘，孤身在外，挺不容易的。

  孫曉鳳“哦”了一聲，想再多問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走到花布攤前，她停住腳。那塊水綠色的料子還在架子上，被風一吹，像漾起的水波。攤主笑著招呼：“姑娘眼光好，這料子是上海來的，做棉襖襯里，比緞子還滑?！?br />
  她伸手摸了摸，料子涼絲絲的，心里卻盤算著——若用它做條新流蘇，系在辮梢，定比現(xiàn)在的流蘇好看。正想著，李驍龍已掏出錢：“老板，剪三尺?！?br />
  孫曉鳳慌忙拽他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