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透的布料粘在皮膚上格外難受。愛麗絲不得不摘下手套，蹙眉看著不遠(yuǎn)處被包圍的那些人。

  與其說是雙方對峙，無非是掌握了絕對優(yōu)勢的警方在嘗試做最后的說服工作。

  對方人數(shù)不少，還都是壯年勞力，警方不可能架幾挺機(jī)槍把他們?nèi)煌涣恕＝戆€擒拿，肯定會出現(xiàn)因公殉職的犧牲者，這是在場所有警察都不愿看到的。

  然而無論誰來，談判的收效甚微。他們誰都不聽。

  半刻鐘后，柯根抵達(dá)目的地。

  她聽完愛麗絲與警長一言一語解釋完的現(xiàn)狀后，微微點頭：“讓所有警務(wù)人員后退一步，我去跟他們談?wù)?。?br />
  “基奧女士，這太危險了，恕我不能贊同。”

  警長搖頭。

  愛麗絲則看著柯根，問：“柯根小姐，你有什么依仗嗎？”

  “有?！?br />
  借著警車的遮蔽，柯根打開她先手離身的卷宗，從里面抽出了一份文件。

  那正是她之前借助基奧家族的勢力，讓蘇格蘭場提前釋放了被捕人員的開釋書。

  “原本無人犯罪?！?br />
  柯根整理完畢，沉聲道，

  “有一種概念叫做疑罪從有。因為懷疑你有罪，而將其定為有罪。這種污蔑，常人確實難以接受?！?br />
  “反復(fù)因為長相膚色而被擠壓排擠甚至無故被捕的那些人已經(jīng)徹底瘋了，誰去都沒有用。但曾經(jīng)開釋過他們的我，應(yīng)該有資格交談勸解一二?！?br />
  柯根環(huán)顧四周，道：

  “愛麗絲小姐，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法律是為了震懾，而不是懲罰。同樣，未犯法之人，我一直倡導(dǎo)給予他們正確的指引，而非一刀切。”

  柯根說服了警長。

  她從警方中出發(fā)，但為了表達(dá)自己的立場，避免引起襲擊者們的逆反心理。隨著柯根的前行，其他的警察離她越來越遠(yuǎn)。

  “站??！你是誰？蘇格蘭場找了個不相干的家伙過來？”

  襲擊者們聒噪著，目光兇狠，張牙舞爪。

  與此同時，愛麗絲也拿起了大喇叭，大聲介紹完柯根的身份，然后念出柯根開釋的那些無辜被捕人員。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出現(xiàn)，有人低下了頭，有人撇過了臉，大部分人都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手上的武器，沒有直接指證柯根。

  而有的，則更加激動了：

  “最高審判庭？不管你之前怎么看，但現(xiàn)在我們就是犯法了，我們就是一幫殺人犯！來啊，用你們的學(xué)說，用你們的法律弄死我們啊，就像你們一直在做的那樣！”

  “之前放我們出來，誰知道你是不是想玩什么貓捉耗子的把戲！你這種人，永遠(yuǎn)不可能真正的同情我們！”

  “貴族都是冷血的！”

  柯根聽著他們聲嘶力竭的控訴，目光越過雨幕，望見自己過去。

  那是梅斯默家族一次次被告上法庭，柯根哥哥一次次宣判梅斯默醫(yī)生無罪。

  負(fù)責(zé)法庭記錄的柯根將筆握了又握，筆尖遲遲不落。哥哥投來威嚴(yán)的目光，蘊含著不滿。

  然而這沒用?？薜綆缀鯐炟实母F苦原告握著白紙黑字的判決書，不知道法庭碎紙機(jī)里有一份手抄的有罪裁決。

  柯根回憶著過去，目光并沒有焦點，嘴上則駁斥著襲擊者中那些刺頭的鼓噪言論——

  “可笑！一個小小的蠟像師說你們有罪，你們就要死要活地?zé)龤屄?。然而來自倫敦最高審判庭的開釋書，以及蘇格蘭場私下與你們接觸所商討過的誤抓賠償，你們卻當(dāng)成廢紙，百般懷疑！”

  她重重一敲手杖，水花濺起，伴隨著她往日能夠響徹法庭的洪亮音色，一時讓這些襲擊者收了聲。

  “賠償好像…是聽說過?？桑烧l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之前最高法庭的判決有多么離譜，全倫敦誰不知道？”

  反駁的聲音還在，但已經(jīng)小了很多。

  之前最高法庭的判決啊……

  柯根問：“那最近的判決你們看了嗎？你們應(yīng)當(dāng)知道，原先的那位審判長身體不適，判過一些冤案。但那是過去了，現(xiàn)在的最高法庭，公正清明。”

  “現(xiàn)在收手，你們面臨的只是幾年的牢獄之災(zāi)。我向你們保證，那不客觀的面相學(xué)也會被很快封禁。可如果真的將事情鬧大，面相學(xué)會在民間流通，你們，會真真正正的定死在罪人的處刑架上！”

  “你憑什么保證……”

  “不需要什么憑證，我就是你們這些人最大的依仗！”

  柯根用比他更大的聲音吼回去，目光銳利掃過那些人，劈手將自己剩下攜帶在身上的卷宗砸了過去。

  紙張洋洋灑灑，那是無數(shù)的判決書?？赂灰粓髷?shù)，幾年幾月幾時，原告被告，裁決結(jié)果。

  作為底層人，這些襲擊者被搶，被偷，被騙過。然而正義總是站在有錢有權(quán)的那一方，讓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咽下那些苦難。

  可現(xiàn)在聽著柯根判過的案子，全都是他們曾聽過的那些和他們一樣的邊緣而弱勢人群，在一次次的勝訴。

  柯根提到自己的戰(zhàn)績時，總是不免想到她命運的轉(zhuǎn)折——在哥哥偶感風(fēng)寒時，她親自端過去的那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