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一個野人
克利切的抱怨讓愛麗絲愣了下,她問:
“野外?”
克利切肯定道:
“是的,野外。”
他湊近愛麗絲,示意愛麗絲側耳傾聽克利切的悄悄話,
“這位穆羅先生,可是渾身上下都湊不出一個先令。”
“幸好最近天氣在轉暖,要是天涼了,碰上下大雪,不想凍死的話,他估計只能去睡一便士的繩子旅館了?!?br />
克利切真沒夸大其詞。
一個個子還算高大,體格卻不怎么健壯,身上套著一件過時的寬大老派西裝,發(fā)絲間夾著草葉枯枝的“流浪漢”,慢吞吞出現(xiàn)在伊萊身后。
愛麗絲在麥克,在娜塔莉,裘克,瓦爾萊塔那里,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次這個形容潦倒的野人了。
穆羅.莫頓。
喧囂馬戲團的創(chuàng)始人之子,伯納德的親侄子,法律上,如今喧囂馬戲團的唯一繼承人。
曾經(jīng),伯納德對他非常冷淡,甚至是一種刻意的無視與打壓。
這種極端的,來自最后一位血親的長期冷暴力。
讓穆羅心灰意冷,不惜以假死的方式徹底消失在喧囂馬戲團,以一方消失的結局,讓伯納德自以為終于能牢牢抓住喧囂馬戲團了。
世事無常,誰能想到不過幾天的工夫,伯納德就死了。
他還沒有留下遺囑,更沒有法律范圍內允許繼承遺產(chǎn)的血親。
在沒有繼承人的情況下,喧囂馬戲團的一切都將拆散,變賣,化為一筆實實在在的錢,最終落入巴利爾家族的手中。
如果有人要上訴,認為這樣的處置是不合理的,那按照更正規(guī)的流程,這筆錢也不會散給窮人,而是歸入王室的私產(chǎn)。
伯納德打拼了一輩子,最終也不過是給某位未曾謀面的上等人添了二兩好茶。
比起這個結果,他或許寧愿讓穆羅回來,或許巴不得穆羅再次出現(xiàn),比任何人都要慶幸穆羅的繼承權比石頭還要硬。
“抱歉,這位小姐,我是穆羅.莫頓?!?br />
落魄的男人用手薅了薅頭發(fā),把前額的碎發(fā)全部梳到后面去,
“我聽他們說什么,說喧囂馬戲團出事了,您希望我能回來一趟?!?br />
“可是我不喜歡喧囂的人群,我更想過寧靜的生活,所以……請體諒,我無意繼承喧囂馬戲團?!?br />
穆羅一開口,就把伯納德的心血棄之若履,絲毫不在意那筆遺產(chǎn)的歸屬。
克利切回頭看了眼穆羅,神色有些震驚,眼神深處好像在寫著“憑什么”這個略有些憤憤不平的詞。
“我答應過來,是想確認一下我的兄弟,麥克以后打算去做什么?!?br />
穆羅誠懇道,
“他還年輕,肯定不能像我這樣回歸田野,遠離城市。”
“而我答應了會給他寫信,所以想著來看看他,要一個他以后的新地址?!?br />
穆羅說的是那么自然,聲音溫和,絮絮叨叨談論著寫信的事。
克利切與伊萊,包括愛麗絲都沒有想到他匆匆趕來,只為一個新地址。
愛麗絲在心里猜測著這位野人先生的年齡,毫不費勁地想起他已經(jīng)40多了。
可是穆羅看上去不像40歲的人。
他童年時期在伯納德手底下艱難著成長,缺衣少食,導致身量瘦弱。
年少時又早早登臺討生活,提前嘗遍了短暫的風光,緊接著迎來長久的低谷靜默。
穆羅看著比同齡人更老,苦難把他的年齡撐開了。
他的胡子和頭發(fā)已經(jīng)摻入些許白色,風餐露宿所獲得的皮膚也粗糙得不忍直視。
很奇怪,奇怪他過得這么苦,卻平穩(wěn)度過了年輕時最憤世嫉俗的時候,迎來了踏實,安寧,包容的中年。
或是愛麗絲許久沒有說話,這讓穆羅有點緊張,擔心自己說錯了什么,違反了某項世俗的社交禮儀。
他低頭不自在整理著自己唯一一身西裝,把松松垮垮的領巾塞進衣服里。
穆羅還沒想好該怎么重新開口,一頭察覺到他焦慮的野豬擠開伊萊與克利切,躥到他腳邊,親昵蹭了蹭。
比起與人打交道,野豬的出現(xiàn)讓穆羅緊繃的心態(tài)一下子柔和許多。
他半蹲下來,揉了揉豬豬。
“這是我的野性伙伴?!?br />
穆羅見愛麗絲的目光看了過來,連忙介紹,
“多虧了它,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愛極了。所以我走到哪都帶著它,如果您比較介意的話,那我會盡量讓它離您遠一點。”
這頭野豬被穆羅照顧的很好,獠牙尖銳,皮毛油亮,身上沒有結著大塊大塊,夾雜著蟲子的厚泥殼。
這讓愛麗絲看得有幾分舒心,當即搖了搖頭,
“不必了,莫頓先生,它很干凈?!?br />
相比起野豬,頭發(fā)蓬亂,衣著破舊的穆羅看上去才是該好好收拾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