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便將輕暖破殘寒

  存玉抬頭看看天，冬日里長安的天空呈現(xiàn)一種淺色的灰。

  她提步要從人堆里出去，不想隔開人群的皂隸因為剛才的事情變得更加警惕，長棍立刻橫放：“干什么呢，你也想挨板子？”

  存玉示意他看自己腰上的官印。

  皂役狐疑地看她兩眼，目光轉(zhuǎn)到懸掛的官印上。

  嗯

  沒認出來。

  他怒了：“你懂不懂規(guī)矩，這什么印，不知道在這里只有何掌柜和工部的印管用嗎？”

  皂隸突如其來的大嗓門里，存玉沉默地看看自己的丞相印，無奈開口：“你們何掌柜認識，你去稟告她?！?br />
  知云聽到這邊傳來了爭執(zhí)聲，偏頭一看。

  蕭瑟的天際下是堆積的木石，熙攘的人群，還有一個被皂隸攔住的蕭存玉

  驚訝襲來，知云揉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扔下正和自己說話的工部主事就走過去了。

  皂隸的嗓門依舊很大：“何掌柜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你讓我去稟告，何掌柜就會來嗎真是”

  何掌柜來了。

  “存玉，你什么時候來的”

  何掌柜笑得很開心。

  皂隸收起了長棍。

  “剛來沒多久。”存玉看到附近好多人都像中間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們?nèi)e處說話吧?！?br />
  這里確實不適合說話。

  “那里是我的工房，我們進去坐著吧?！?br />
  工房不遠，在佛塔附近一處空地上，一個臨時搭建的木房子被厚厚的氈毛圍住，知云掀開其中一個簾子。

  存玉踏進去，暖意撲面而來。

  政事堂的馬車上沒有暖爐還四面漏風，存玉下了馬車又一直在冷風里站著，現(xiàn)在一進來，頓時感覺四肢百骸都活過來了似的。

  知云早就注意到她發(fā)白的臉色了，從桌上取出熱乎的手爐遞給存玉：“先暖暖吧，我去給你泡熱茶喝?！?br />
  蕭存玉是一個很少主動去取暖的人，不論是被迫或主動的。

  很多年前，她還在臨安家中時，由于她那所謂父親的忽視，房里的丫鬟婆子們上行下效，都很怠慢她。

  冬日天寒，她們躲懶不守夜，屋里的暖爐沒人添碳，每天都燃不過前半夜就熄滅了。

  存玉獨自一人睡在臥房里，臨安的冬天潮濕陰寒，黑沉的夜里，她經(jīng)常睡著睡著被冷醒，又冷著冷著睡過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到她有能力徹夜不息地燃起暖爐時，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習慣了寒冷。

  就連她第一次在長安過冬時，這與南方全然不同的刺骨冰冷，她也適應(yīng)的很好。

  所以，手爐這種東西，她實在是沒怎么用過。

  熱意融融的房間里，存玉新奇地看著這個精致的手爐，接過來揣在懷里。

  雕刻著瑞獸紋路的表面蒸出熱氣，熱烘烘地像團火一樣，鉆到她的身體里。

  抱著手爐，存玉尋了個鋪著大毛的美人塌，舒適地坐下。

  美人塌上毛茸茸的白色毛皮里忽然陷進去一個冰肌玉骨的姑娘，知云覺著她像個貓兒似的。

  這里沒什么好的茶具，知云可惜地取出普通的卵白釉茶盞泡了壺明前龍井。

  茶香氤氳中茶葉浮動，一刻鐘后知云倒出兩杯熱茶：“照現(xiàn)在的速度，最晚臘月二十左右佛塔也就建好了?！?br />
  存玉一只手端起茶杯：“那你都得很久以后才能回府了。”

  由于七重佛塔的工藝十分精深，為了防止發(fā)生什么意外，從佛塔正式開始建造時，知云就一直在這里看著了。

  為了安全著想，存玉向劉捷借了一隊禁軍跟著知云，剛來的路上，存玉還看到他們在巡邏。

  她在心里計算，今日是冬月二十八日，到臘月二十還有二十二天。

  二十二天就是七次小朝會，二十二次日升月落，六十六次進餐用膳，八十八次進出蕭府的大門。

  算出來后，她嘆口氣，怎么這么久呢。

  存玉憤憤地喝了一大口茶，一直關(guān)注她的知云以為她很渴，又連忙給她添上。

  憤憤的存玉于是忘記了自己來看知云找的理由是和工部主事商量文書的事。

  等到她坐上了回去的馬車，聽到馬夫問她：“大人和主事談完了”

  方才馬夫沒有進去，他一直在外面等著，因此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根本沒有找那個主事。

  存玉摸摸自己袖子里都沒有拿出來的文書，認真地思考，既然如此，她只好明日再來一趟了。

  天氣一日日冷下去，佛塔的工程也慢慢結(jié)束了。

  落成那天是臘月十八日，存玉清晨和工部尚書一起從內(nèi)城出發(fā)到皇陵，檢定最后的成果。

  略矮一點的佛塔佇立四面，其上大塊的紅瑪瑙熠熠生輝，在冬日冰冷的陽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線。

  威嚴十足，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