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廟祭
草木蓊郁,六榕寺的木門已近在眼前了,存玉越過最后幾階石板路,眼角帶著殘留的笑意。
“何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果然是能做出帶著亡父產(chǎn)業(yè)出逃一事的奇女子?!?br />
“此番言論,若讓那些自詡為圣人弟子的飯囊衣架們聽到了,不知會怎樣暴跳如雷呢。”
知云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大人也喜歡聽這些話,我還以為大人會說我言語無狀呢。”
六榕寺的廟門旁種著一株高大的槐樹,樹根旁長滿了小樹苗,存玉前去叩門,在初秋宜人的涼里為知云解釋。
“怎么會,姑娘所說句句有理,我又不是學堂里的老學究,怎么會見怪呢?”
“況且我也并非瞧不起這些假君子們,只是為圣人唏噓罷了。"
“圣人走后已有千年,他在世時,只留下本不足萬字的書記錄自己的言談,后人卻又根據(jù)這不足萬字的書杜撰出萬萬本經(jīng)書來。”
“難道本本都在講圣人之言嗎?不過是借圣人的名號寫自己的道罷了。”
“現(xiàn)世不知有多少書套著圣人的殼子,卻只會講一些無所謂的碌碌之語,就像如今的好些君子,看著光鮮亮麗,滿口君子之道。”
“可剖開皮肉一看,不過是枯木敗草做的心肺?!?br />
很快,廟門內(nèi)可以聽到腳步聲傳來,存玉也就止住了話頭,一個小沙彌把門推開,看到是存玉,咧開嘴笑了笑,又急急向門外的三人行了個佛禮。
“蕭施主今年倒來得早,我和師兄昨日還念叨施主呢。”
這個小沙彌年齡尚小,話語活潑,看著倒像個頑童,不像是佛門弟子。
“施主你不知道這一年來我?guī)煾傅脑捠窃絹碓缴倭耍膊粣鄢鰜硪娙肆??!?br />
“不過師父昨夜受了涼,現(xiàn)在還睡著呢,施主今日怕是見不到他了?!?br />
存玉也不是非要見到無相真人,既然他生病了也就算了。
她又笑小沙彌:“你師父是有大造化的人,自然話是越來越少的,哪能像你一樣從早到晚地說個沒完?!?br />
小沙彌也不惱存玉,抬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圓圓的頭,嘴角揚起的笑也沒落下去。
“我?guī)熜忠策@么說,可我卻覺得人還是要多說話才好,佛祖念經(jīng)都是要說話的,我們這些凡人就更要說話了?!?br />
說完又好奇的看了看存玉身后的人。
“二位女施主也是來上香的嗎,女客向來在后殿進香,我引你們?nèi)ゾ秃?。?br />
知云聽他這樣說,就知道存玉應是要去前殿拜佛的,她對獨自上香沒什么興趣,就搖搖頭拒絕了小沙彌。
“我看這廟里風景極好,景觀布局有佛家的禪意,我們只去那后面逛逛就好。”
小沙彌聽到知云這么說,也不強求,抬起手來指向后面向她示意:
“我們廟里不大,統(tǒng)共也沒有幾人,如今又正是做功課的時候,師兄們都在各自的禪房里?!?br />
“女施主盡可隨意逛,若累了,后面也有幾間客房可做休憩之所?!?br />
“馬上廟里的齋飯就好了,若女施主不嫌棄粗茶淡飯,便等用過再走吧?!?br />
知云知道寺廟里很少主動留客,清楚這是看在存玉的面上才留她用飯。
她笑著謝過小沙彌,又向存玉道別,慢慢向后院踱步。
后院里里隨處可見盛開的秋海棠,點綴在蒼翠的楊樹下十分的鮮艷奪目。
知云不禁奇怪,一般廟里不過種些松樹菊花之類的君子花,怎么這廟里的方丈倒種著這些艷花艷草呢?
前殿里,蓮座上手持凈瓶慈悲笑著的觀音端坐在左右兩個眉清目秀的小童之間。
下面是跪坐著的存玉,她面前的地上放著一個火盆,里面是些燃過的紙錢。
沉靜悠遠的香火氣里,存玉將手里制好的平安符放到火焰上。
一苗火焰撩起來,卷住了松灰色的符,一剎那吞噬了它。
存玉松開手,任由它掉落到盆里,一點點變成灰燼。
存玉確實不信佛,也不信因果之說。
但她向何姑娘撒了個慌,她年年來此并不是求心安,而是為了拜祭恩人。
存玉的恩人是瀘州一鏢局的老板娘,是她在離家后最潦倒的時候遇到的。
相遇時,老板娘已經(jīng)五十歲了,丈夫孩子都在一場意外中去世了,她孤身一人經(jīng)營著丈夫留下的鏢局。
老板娘說看到存玉就像看到她去世的小女兒一樣,所以好心收留了存玉,還為她做假戶籍,幫她隱瞞女子身份并送她去長安科考。
可天不留人,來長安不久后,跟著她上京的老板娘就被山賊擄走殺死了。
她得到噩耗去收斂尸首時,只看到老板娘面目全非的身體被分成了無數(shù)塊,血淋淋地攤在她面前。
那日的亂葬崗,天上盤旋著的烏鴉發(fā)出粗啞而不詳?shù)慕新暋?br />
她就在那樣的聲音里一塊一塊的找著老板娘。老板娘的尸體很不好找,她的手又抖個不停,只能找了很長時間。
一只禿鷲已經(jīng)吃完了老板娘的半條小腿上的肉,并把剩下的骨頭叼在嘴里飛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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