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留法消息傳來
民國九年(1920年)初初春,北平的積雪剛化盡,胡同里的泥土還帶著濕意。
陳幽剛把編輯好的《勞動者》周刊手稿藏進《論語》夾頁,準備去圖書館交接,就見子仁急匆匆地走來,臉上帶著少見的興奮,拉著他往僻靜的墻角走:“默之,有個重要消息——組織要選派青年赴法國勤工儉學!”
“赴法?”陳幽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論語》差點掉在地上。
他早就在進步刊物上讀過法國工人運動的報道,知道那里是歐洲革命的重要陣地,馬克思主義傳播得早,工人組織也成熟,能去法國學習,對他來說,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機會。
“對!”
子仁壓低聲音,眼神亮得驚人,“這次是旅法黨組織和國內(nèi)小組聯(lián)合選派,主要選思想堅定、有學習能力的青年,去法國一邊做工,一邊學習歐洲的革命經(jīng)驗,尤其是工人運動和組織建設的方法,將來回來指導咱們國內(nèi)的革命?!?br />
說話間,蘇木也跑了過來,喘著粗氣:“默之!先生兄!你們也聽說了?剛才小李告訴我,這次要選20個人,北大這邊有5個名額!咱們倆都符合條件,要不要試試?”
陳幽看著蘇木激動的樣子,又看向子仁鼓勵的眼神,心里的火苗“噌”地一下就燃了起來。
他想起自己寫的《我的革命觀》里說“既要讀萬卷書,也要行萬里路”,法國就是最好的“萬里路”;想起李大釗先生說“要學國外的經(jīng)驗,但不能照搬”,去法國就能親眼看看,歐洲的革命是怎么搞的,怎么結(jié)合中國的國情用;更想起韶山的佃戶們,要是能學到先進的組織方法,回去就能更好地幫他們團結(jié)起來,爭取權(quán)益。
“我想試試!”陳幽握緊拳頭,語氣堅定,“我去申請!”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就在進步圈子里傳開了。
晚上,秘密據(jù)點的小屋里擠滿了人,十幾個青年圍坐在油燈旁,興奮地討論著赴法的事。
有人說“法國的《人道報》辦得好,能學到辦刊經(jīng)驗”,有人說“巴黎的工人罷工很有組織性,得好好學學”,還有人擔心“語言不通怎么辦”“去了能不能適應”。
陳幽坐在角落,靜靜地聽著,心里卻在盤算——自己的優(yōu)勢是什么?
理論基礎扎實,跟著李大釗先生學過唯物史觀,讀過《資本論》《共產(chǎn)黨宣言》;有實踐經(jīng)驗,辦過刊物、分過資料、跟士紳周旋過;外語底子也不算差,在北大旁聽時跟著教授學過基礎英語,法語雖然不會,但愿意學。
劣勢呢?性子有時候太急,上次刊物危機就是教訓;還有,對歐洲的革命情況了解不夠深入,得趕緊補。
“默之,你想申請,就得好好準備?!?br />
子仁坐在他身邊,輕聲叮囑,“這次選拔看重三點:一是思想覺悟,要能說清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對國內(nèi)外革命形勢的看法;二是學習能力,得有明確的學習計劃,不能去了混日子;三是紀律性,赴法后要嚴格遵守旅法組織的紀律,還要保持和國內(nèi)的秘密聯(lián)系?!?br />
陳幽點點頭,掏出筆記本,飛快地記下來:“我明天就開始準備,先寫申請,把自己的學習計劃和革命決心寫清楚;再補補法語,看看法國革命的資料;還要跟您請教,歐洲革命和咱們中國的革命,有哪些不一樣的地方。”
接下來的幾天,陳幽忙得腳不沾地。
白天,他依舊以旁聽生的身份去上課,在課堂上認真記筆記,課后和同學討論學術(shù)問題,維持著“專注學業(yè)”的掩護;晚上,他就躲在客棧里,挑燈夜讀——讀法國工人運動史,讀旅法學生寫的通訊,讀馬克思主義在歐洲的傳播歷程,筆記本上寫滿了批注:“法國工人有工會組織,中國農(nóng)民需建立類似的農(nóng)會”“歐洲革命注重理論宣傳,咱們需結(jié)合農(nóng)民語言”。
他還專門找李石曾教授請教:“李先生,您去過法國,能不能給晚輩講講,法國的工人和咱們中國的農(nóng)民,在革命訴求上有什么不同?”
李石曾放下手里的翻譯稿,笑著說:“法國工人大多在工廠做工,訴求是漲工資、減工時、改善勞動條件;咱們中國農(nóng)民,最核心的訴求是土地,是能有自己的地種,不用交高額地租。你去了法國,既要學他們的組織方法,更要記住咱們的國情,不能照搬?!?br />
陳幽把這話記在心里,越發(fā)覺得赴法學習的重要性——不僅要學“怎么做”,更要學“怎么結(jié)合中國實際做”。
一天晚上,陳幽在秘密據(jù)點遇到了負責選拔的小組委員老張。
老張拍著他的肩膀說:“陳幽同志,先生多次推薦你,說你‘理論扎實、做事沉穩(wěn)、懂農(nóng)民’,是個好苗子。但你要記住,去法國不是去享福,是去吃苦的,一邊做工掙學費,一邊學習,很辛苦,你能堅持嗎?”
“能!”陳幽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在韶山種過地,在北平印過刊物,什么苦都能吃。只要能學到真本事,能幫到革命,再苦我都不怕!”
老張點點頭,眼里滿是贊許:“好!有這個勁頭就行。申請里要寫清楚你的學習計劃,比如想重點學什么,怎么學,將來回來怎么用。組織要的不是‘想去法國’的熱情,是‘去法國能學到什么、能為革命做什么’的清醒?!?br />
陳幽回到客棧,連夜寫起了申請。
油燈下,他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把自己的學習計劃一條一條寫清楚:第一,學習法語和英語,確保能閱讀革命著作、參與討論;第二,深入研究法國工人運動的組織模式,重點學習工會建設、罷工策略;第三,了解馬克思主義在歐洲的傳播經(jīng)驗,結(jié)合中國農(nóng)民問題,總結(jié)適合中國的革命方法;第四,與旅法的中國青年交流,分享國內(nèi)革命經(jīng)驗,建立聯(lián)系。
最后,他在申請的結(jié)尾寫道:“赴法非為個人求學,乃為革命尋路。吾將以勤工儉學為途,以歐洲經(jīng)驗為鑒,以中國國情為根,學好本領,早日歸來,為勞苦大眾謀解放,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獻終身?!?br />
寫完申請,天已經(jīng)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