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上海，悶熱得像個蒸籠。傍晚時分，碧華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出租屋。今天餐廳特別忙，她站了整整十個小時，小腿都腫了。推開門的瞬間，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狹小的房間里竟然擠著四五個人。

  嫂子回來啦！王強的堂弟王磊笑嘻嘻地站起來，他穿著件皺巴巴的T恤衫，頭發(fā)油膩膩的，看樣子好幾天沒洗了。旁邊坐著他的新婚妻子小芳，化著濃妝，正低頭玩手機。

  碧華心里一下，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們怎么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們來上海玩，順道看看強哥和嫂子。王磊自來熟地打開冰箱，有啤酒沒？這天可熱死人了。

  王強在一旁尷尬地搓著手，顯然也沒料到這個陣勢。碧華瞥見桌上堆著瓜子殼和花生皮，地上還有幾個煙頭，心里的火地就上來了。這個只有十平米的出租屋，一下子擠進這么多人，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嫂子，聽說你在高級餐廳上班，肯定認識不少有錢人吧？小芳終于放下手機，一雙描畫精致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碧華簡單的穿著。

  碧華沒接話，轉身進了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就是陽臺隔出來的一個小角落。她看著所剩無幾的菜，嘆了口氣。這個月才過了一半，生活費已經見底了。

  碧華系上圍裙，開始準備晚飯。王強湊過來幫忙，低聲說：我這就讓他們走。

  來都來了，還能趕出去不成？碧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去買點熟食回來，再捎瓶酒。

  王強如蒙大赦般溜出門去。碧華一邊洗菜，一邊聽著外面堂弟夫婦大聲說笑，心里像壓了塊石頭。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撥來看望的親戚了。

  不一會兒，王強提著大包小包回來。醬鴨、鹵味、涼菜，擺了滿滿一桌子。王磊眼睛都直了：強哥可以啊，在上?；斓貌诲e嘛！

  小芳掏出手機對著飯菜一通拍：發(fā)個朋友圈，讓我那些姐妹看看，我在上海吃大餐呢！

  碧華默默盛飯，心里算著這頓飯又得花去小二百。她想起昨天看中的那件連衣裙，才八十塊錢，都沒舍得買。

  飯桌上，王磊唾沫橫飛地吹噓著他在老家的，小芳不時插嘴炫耀新買的首飾。王強憨厚地笑著，不時給堂弟倒酒。碧華卻注意到，這對夫妻從進門到現在，沒問過一句婆婆和安安的情況。

  強哥，我聽說送水挺賺錢的？王磊突然話題一轉，能不能把我也介紹去你們水站？

  王強還沒開口，碧華趕緊接話：現在工作不好找，你強哥也是臨時工。

  她太了解這些親戚的套路了，上次幫二叔家的表弟找了份保安的工作，干了三天就嫌累不干了，臨走還借走五百塊錢。

  好不容易送走堂弟夫婦，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碧華看著狼藉的餐桌，累得連收拾的力氣都沒有。王強笨手笨腳地幫著洗碗，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盤子。

  放著我來吧。碧華推開他，你明天還要早起送水。

  這時，手機響了。是婆婆打來的視頻電話。碧華趕緊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擠出笑容接通電話。

  娘，安安睡了嗎？

  剛睡。婆婆的聲音有些沙啞，碧華啊，跟你說個事...

  原來，前天是王磊結婚擺酒，王強隨了二百塊錢份子錢。沒想到婆婆在老家也隨了一份禮，結果吃席的時候，王磊家人居然不讓婆婆和安安去，說王強兩口子不在家，你們娘倆去不合適。

  更氣人的是，婆婆的聲音帶著哽咽，晚上他們居然把吃剩的魚端來了，說是給安安補補。那魚都被翻得不成樣子了...

  碧華的手開始發(fā)抖，視頻里，婆婆的眼圈紅紅的：我說我們不吃魚，怕安安卡著魚刺了，讓他們拿回去了。碧華啊，媽不是圖那口吃的，就是覺得太欺負人了...

  掛斷電話，碧華愣在原地，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想起剛才王磊夫婦大吃大喝的樣子，想起小芳拍朋友圈時得意的表情，想起他們絕口不提老家的事...

  怎么了？王強擦著手從廚房出來。

  碧華把手機往床上一扔，聲音都在發(fā)抖：你那好堂弟，就是這么對待媽和安安的！

  王強聽完事情的經過，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但他還是試圖打圓場：可能...可能是誤會吧？磊子不是那樣的人...

  誤會？碧華猛地站起來，王強你醒醒吧！他們就是看我們好欺負！你算算，這個月光招待親戚就花了多少錢？大堂叔家的堂弟來借住三天，二堂叔家的堂弟來要路費，現在又來個王磊...我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你是沒給他們找工作嗎，你他們吃不了苦，受不了罪！

  她越說越激動，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我在餐廳站得腿都腫了，連瓶飲料都舍不得買。你送水扛得肩膀都磨破了，夏天連根冰棍都省著吃。我們這么省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早點把安安接來嗎？

  王強手足無措地想給她擦眼淚：媳婦，別哭別哭...

  碧華推開他的手，聲音帶著哭腔：斗米恩，升米仇你懂不懂？我們越是好心，他們越覺得我們好欺負！你知道王磊今天來干什么嗎？他想讓你介紹工作！要是真來了上海，是不是還得管吃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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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點敲打著窗戶，像是在為碧華的委屈伴奏。出租屋不隔音，隔壁的租客敲了敲墻，示意他們小點聲。

  碧華壓低聲音，但語氣更加激動：最可氣的是，他們這么對待媽和安安，轉頭還能若無其事地來我們家吃飯！王強，你的親戚簡直像蝗蟲一樣！

  王強被妻子罵得啞口無言。他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這個憨厚的漢子第一次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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