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歸來的沉默
半夜的受這種驚嚇?好就是讓她現(xiàn)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連句整話都沒有,跟個掉了魂的木頭人似的?!這就是你說的掏心掏肺的好?!啊?!”
愛景停下手中擦拭的動作,轉(zhuǎn)過身,臉上寫滿了疲憊、委屈,還有一絲被點(diǎn)燃的倔強(qiáng)。她把手里的抹布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你沖我吼什么吼????當(dāng)初是我一個人拍板定的這門親事嗎?你不也最后點(diǎn)頭了嗎?你現(xiàn)在把所有的錯都扣到我頭上?王強(qiáng)他是混賬,是該千刀萬剮!可你現(xiàn)在說這些車轱轆話有什么用?能把時光倒回去嗎?能讓碧華沒受這些委屈嗎?除了讓咱倆心里更堵得慌,還能干什么?能解決問題嗎?”
“我添堵?我他媽的這是心疼!心疼我閨女!”父親猛地一拍沙發(fā)扶手,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茶幾上的杯子都跳了一下,“我張建生就這么一個閨女!從小到大,我沒讓她受過天大的委屈!現(xiàn)在倒好,嫁到那種人家,受這種窩囊氣!我這心里……我這心里跟有把鈍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似的!我恨不得……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抄起棍子,再跑回去,把王強(qiáng)那個混賬東西揪出來,揍他個生活不能自理!”他臉色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像一頭受了重傷、瀕臨瘋狂的野獸。
“你揍他?揍了他,碧華的日子就能立馬好過了?安安怎么辦?讓她那么小就看著爹媽兩家大人打成一鍋粥?讓她在驚嚇里過日子?”愛景的聲音也拔高了,帶著哭腔,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你以為我不心疼?碧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看她那副樣子,我比你還難受一百倍!一千倍!我心口疼得晚上都睡不著覺!可光生氣有什么用?光罵有什么用?得想想實(shí)際的辦法?。」庠谶@里跺腳罵娘,能頂飯吃嗎?”
“辦法?想什么辦法??。磕愀嬖V我,能有什么萬全的辦法?”父親梗著脖子,像一頭倔強(qiáng)的老牛,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灼熱的憤怒,“讓碧華離婚?帶著孩子回娘家?然后呢?讓街坊四鄰、親戚朋友怎么看?那些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活活淹死!咱們老兩口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往哪兒擱?她以后的日子怎么過?一個人拖著孩子,在這小城里,唾沫都能淹死她!安安怎么辦?讓她在單親家庭里長大,從小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他越說越激動,聲音都帶上了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一種深植于傳統(tǒng)觀念和社會壓力的恐懼,“不離?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她在那火坑里熬著?忍著?我……我他媽的……”他猛地站起來,在狹小得轉(zhuǎn)個身都困難的客廳里,像一頭被囚禁的、焦躁無比的困獸,煩躁地來回快步踱步,腳步沉重,踩得地板咚咚作響。
母親看著老伴這副樣子,眼淚終于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她也顧不上擦,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你說怎么辦?你說??!離也不是,不離也不是,難道就這么干看著?干耗著?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沒一刻安生!吃不下,睡不著,一閉眼就是碧華那張沒有一點(diǎn)笑模樣的臉,白慘慘的,還有安安被嚇哭的那個小模樣……我這心……就跟被油煎似的……”她嗚咽著,肩膀因?yàn)槌槠⑽⒙杽?,整個人顯得那么無助和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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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看到老伴哭了,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狂暴的踱步驟然停下。胸中那團(tuán)熊熊燃燒的怒火,仿佛被這滾燙的淚水澆熄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如同泥沼般的無力和巨大的挫敗感。他重重地、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嘆了口氣,那嘆息聲蒼老而疲憊,充滿了認(rèn)命般的絕望:“唉……造孽啊……真是他媽的造孽……我老張一輩子,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怎么臨到老了,攤上這么個揪心的事……這日子……沒法過了……”他重新癱坐回沙發(fā),這一次,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雙手死死地捂住臉,指縫間似乎有濕意滲出,久久沒有動彈,只有肩膀在輕微地、不易察覺地顫抖著。
接下來的幾天,乃至更長一段時間,老張家的氣氛持續(xù)籠罩在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張建生變得異常沉默,除了必要的、關(guān)于吃飯睡覺的簡單問詢,幾乎不再開口說話。他飯量銳減,以前每頓能吃兩大碗米飯,就著咸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現(xiàn)在對著母親精心炒的菜,也是扒拉半碗就放下了筷子,食欲全無。他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那張破沙發(fā)上,對著窗戶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或者對面樓房斑駁的墻壁發(fā)呆,一坐就是大半天,手里的煙一根接一根,煙霧幾乎將他整個人籠罩,煙灰缸總是堆得像小山一樣滿。晚上也睡不踏實(shí),母親經(jīng)常在夜深人靜時,聽到隔壁房間里傳來他沉重的、仿佛背負(fù)著千斤重?fù)?dān)的嘆息聲,以及床板因?yàn)樗氜D(zhuǎn)反側(cè)而發(fā)出的“吱嘎”聲響。他仿佛在幾天之內(nèi)就迅速地蒼老了下去,背脊不再挺直,微微佝僂著,眼神也失去了往日那種雖然固執(zhí)但卻有神的光彩,變得渾濁而空洞。
母親則把所有的焦慮、擔(dān)憂和無力感,都化作了更加瘋狂和忙碌的體力勞作。她幾乎是一刻不停地收拾著這個其實(shí)并不算大的家。地板拖了又拖,恨不得能照出人影;玻璃窗擦了又擦,仿佛要擦掉所有外界的灰塵和煩惱;柜子里的衣服,不管干凈的還是臟的,都拿出來重新疊放得整整齊齊,棱角分明。仿佛只有通過這種身體上的極度疲憊和重復(fù)性的機(jī)械勞動,才能暫時麻痹內(nèi)心那刀割般的痛苦和深深的無力感。她做飯也變得心不在焉,不是忘了放鹽,吃起來淡而無味,就是把菜炒糊了,滿屋子焦糊氣。兩人吃飯時,常常是相對無言,只有筷子偶爾碰到碗邊發(fā)出的輕微聲響,以及咀嚼食物時單調(diào)的聲音,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每一分鐘都顯得格外漫長。
偶爾有不知情的老街坊、老同事串門,提著點(diǎn)水果或者自家做的點(diǎn)心,笑著問:“老張,聽說前陣子你去閨女家看外孫女了?閨女和外孫女都挺好的吧?小家伙肯定長得白白胖胖,招人疼吧?”
父親總是臉色僵硬地?cái)D出一絲極不自然的笑容,含糊其辭地應(yīng)付過去:“嗯……嗯,去了,都……都挺好的,孩子……挺乖的?!被蛘吒纱嗌驳剞D(zhuǎn)移話題,指著對方手里的棋盤:“老李,別光顧著問,來來來,殺兩盤?看我今天怎么贏你!”但那笑容背后的苦澀和眼神的躲閃,明眼人稍加留意便能察覺。
母親則會強(qiáng)擠出比父親稍微自然一點(diǎn)的笑容,連忙給客人倒水,說著一些言不由衷的場面話:“是啊,去了幾天,孩子挺乖的,不怎么鬧人……親家也挺熱情的,招待得周到……”但話語里的底氣不足和眼神里無法掩飾的憂慮與閃爍,卻像無聲的告示,透露著這個家庭正面臨的困境。等客人帶著滿腹疑惑一走,單元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屋里的氣氛便會瞬間從勉強(qiáng)的熱鬧跌回冰冷的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
這天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不算干凈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愛景在廚房里準(zhǔn)備著簡單的晚飯,心不在焉地切著土豆絲,刀法遠(yuǎn)不如以往利落均勻,切的土豆絲粗細(xì)不一,有的幾乎成了土豆條。張建生則依舊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一張不知過了多少天的舊報(bào)紙,眼神卻空洞地落在窗外那抹即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