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謠惑壽春,楚王疑誅
壽春城外的風,帶著淮水的濕寒,卷著秦軍大營的玄色旌旗獵獵作響。五萬秦軍如鐵鑄般環(huán)伺城池,卻始終未動一兵一卒——營寨外的鹿角整齊如列,巡邏的士兵步伐沉穩(wěn),連炊火都按固定時辰升起,不見半分焦躁。這種“圍而不攻”的姿態(tài),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壽春城內(nèi)的恐慌一點點拉緊,比刀劍更讓楚人膽寒。
中軍帳旁的簡易工坊里,此刻正彌漫著桑皮紙的纖維氣息。十余名工匠圍坐在木案旁,手中的小刀將桑皮紙裁成巴掌大小的紙片,薄如蟬翼的紙張在指間翻飛,很快便堆成了小山。扶蘇站在案前,手中握著一支改良的狼毫筆——筆桿是削尖的竹管,筆頭用兔毫與狼毫混合制成,吸墨性更強。他蘸了蘸松煙墨,在紙上寫下“項燕已降,封楚地安撫使,項梁封蘄縣縣令,降者免死,抗拒者夷三族”,字跡是他簡化后的秦隸,筆畫更簡潔,便于快速抄寫,也讓識字不多的楚地百姓能一眼認出關鍵信息。
“公子,按您的吩咐,已抄好五千張傳單?!必撠煶瓕懙男±艄韰R報,案上的傳單按百張一疊碼放,每張都用細麻繩輕輕捆著,避免褶皺。扶蘇點點頭,示意親兵將傳單送到俘虜營——那里關押著前日俘獲的兩百余名楚軍士兵,還有從周邊流民中篩選出的三十人,他們將成為傳單入城的“通道”。
俘虜營內(nèi),一名叫陳三的楚軍士兵正縮在角落啃干餅。他原是項梁麾下的小兵,在上次戰(zhàn)斗中被秦軍俘虜,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秦軍不僅給飯吃,還承諾只要幫個小忙就能放他回家。當親兵將一疊傳單塞到他手中,告訴他“把這些夾在糧袋里,進城后悄悄散開”時,陳三的手頓了頓——他雖不信項燕將軍會降秦,卻抵不住“回家”的誘惑,咬咬牙將傳單藏進了衣襟內(nèi)側,那里還縫著他妻子繡的小布偶。
流民們的顧慮則更少。一個叫老周的流民,帶著孫子逃到壽春城外,卻被楚軍攔在城外,眼看孫子就要餓死,秦軍給了他兩袋粟米,讓他“把傳單貼在城墻根的顯眼處”。老周攥著粟米袋,拍著胸脯保證:“公子放心,俺就是拼了老命,也把這些紙貼到地方!”
短短三日,壽春城內(nèi)便被傳單攪成了一鍋粥。市集上,幾個百姓圍著一張貼在糧鋪墻上的傳單,手指點著上面的字,竊竊私語?!绊椦鄬④娬娼登亓耍窟€封了安撫使?”賣菜的婦人皺著眉,手里的秤桿都忘了動;旁邊的鐵匠放下手中的錘子,湊過來看了一眼,搖頭道:“不可能!項將軍是楚人的脊梁,怎會降秦?定是秦軍的鬼把戲!”可話雖如此,他的眼神卻有些動搖——前日他去城門買糧,親眼看到楚軍士兵偷偷藏起一張傳單,神色慌張。
楚王府內(nèi),更是一片壓抑。楚王負芻將一疊傳單狠狠摔在地上,桑皮紙散落一地,有的被他踩在腳下,褶皺成團。他穿著繡金的王袍,卻掩不住臉上的鐵青,手指著內(nèi)侍,聲音因憤怒而發(fā)顫:“你看看!滿城都是這些鬼東西!連宮里的侍衛(wèi)都在偷偷議論,說項燕受了秦爵,項梁要當什么蘄縣縣令!這就是你說的‘嚴加管控’?”
內(nèi)侍跪在地上,渾身顫抖,額頭抵著冰涼的地磚:“大王息怒!臣已派人搜捕貼傳單的人,可那些人太狡猾,要么藏在百姓堆里,要么趁夜行動,根本抓不完……而且,項將軍確實……確實在蘄地被秦軍救走,至今生死不明,百姓們難免會多想?!?br />
“多想?”負芻冷笑一聲,彎腰撿起一張傳單,手指捏著紙角,幾乎要將紙張捏碎,“他若不是降了,秦軍為何要救他?去年我要削他兵權,他以‘抗秦’為由拒不從命;如今秦軍一來,他倒好,直接降了?這不是通秦是什么!”其實,負芻心中的懷疑,早已不是一日兩日——項燕手握楚國半數(shù)兵權,威震楚地,他早就心存忌憚,如今秦軍的傳單,不過是點燃了他猜忌的導火索。
恰在此時,一名將領跌跌撞撞闖入殿內(nèi),手中的密信被汗水浸濕,字跡都有些模糊。他跪在地上,喘著粗氣道:“大王!不好了!項梁將軍在軍營里召集舊部,說是要‘保楚抗秦’,可底下的士兵都拿著傳單議論,說他是‘秦奸’,還有人鬧著要綁了他來見您!”
負芻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猛地拔出腰間的青銅劍,劍刃在殿內(nèi)的燭火下泛著冷光:“好?。」皇歉缸油\!項燕在外降秦,項梁在城內(nèi)蠱惑人心,是想里應外合,奪我楚國江山!傳我命令,立刻派兵去項梁軍營,將他與項氏一族全部拿下,押上城樓示眾——我倒要看看,項燕若真在城外,敢不敢看著他的族人送死!”
半個時辰后,壽春城的南門樓上,響起了鐵鏈拖地的“嘩啦”聲。項梁被兩條粗麻繩綁在木質立柱上,身上的犀皮鎧甲早已被剝?nèi)?,只穿一件單薄的麻布短衣,衣擺上沾著泥土與血跡——方才楚軍來抓他時,他率領親衛(wèi)反抗,卻沒想到士兵們,早已被傳單動搖,大多袖手旁觀,只有幾個心腹護著他,最終寡不敵眾,被楚軍按在地上,嘴角挨了幾拳,至今還滲著血絲。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下方的楚軍士兵們仰頭望著他,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有的士兵曾是項梁的部下,跟著他打過不少仗,此刻眼中滿是同情;有的則握著長矛,眉頭緊鎖,顯然信了傳單上的話,眼神里帶著敵意;還有的新兵,怯生生地躲在后面,不敢與項梁對視——他們剛入伍不久,只聽過“項氏忠勇”的傳說,如今卻看到傳說中的英雄被綁在城樓上,心里滿是疑惑。
“項梁!你父項燕已降秦,你還敢在此蠱惑人心,圖謀不軌!”負責監(jiān)斬的楚將是負芻的親信,名叫昭虎,他站在城樓邊緣,雙手叉腰,聲音洪亮得傳遍城墻下,“今日將你押在此處,便是要讓全城百姓看看,通秦者的下場!”
“一派胡言!”項梁奮力掙扎,繩索勒得他肩膀生疼,卻依舊怒吼道,“我父忠勇,與秦軍血戰(zhàn)十余年,怎會降秦?這都是秦軍的謠言!你們這些昏君奸臣,不辨忠奸,只會自毀長城,遲早要斷送楚國!”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不服輸?shù)膭?,目光掃過下方的士兵,希望能喚起他們的良知。
就在這時,城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秦軍大營的方向,緩緩駛出一輛四匹馬拉的馬車,車輪碾過碎石路,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曧憽\嚭煴灰幻H兵掀開,扶蘇身著玄色錦袍,腰系玉帶,端坐于車內(nèi),身旁站著一名手持青銅令牌的士兵——令牌上刻著“項燕楚地安撫使”七個篆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扶蘇抬眼望向城樓,手中握著一個青銅制成的擴音筒——這是他根據(jù)現(xiàn)代聲學原理改良的器具,筒身呈喇叭狀,內(nèi)壁打磨得光滑如鏡,能將聲音放大數(shù)倍。他對著擴音筒開口,聲音透過銅筒傳遍城墻內(nèi)外,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楚王負芻!項燕將軍已歸降大秦,父皇念其抗擊匈奴有功,封他為楚地安撫使,負責招撫楚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