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產(chǎn)計劃表的第二頁，“試產(chǎn)月” 三個字用靛藍顏料書寫，顏料是用西域的靛草特制的，顏色鮮亮持久，旁邊畫著一個小小的沙漏，沙漏里的細沙仿佛正在緩緩流淌，象征著時間的緊迫與珍貴。李杰用一根象牙秤桿指著表格里的數(shù)字，秤桿是安南進貢的，色澤溫潤，上面的刻度精確到錢，是他用來稱量火藥原料的工具，此刻卻成了講解計劃的利器，秤尾的銅墜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

  “第二個月，我們要進入試產(chǎn)階段，這是承上啟下的關(guān)鍵時期?！?他的聲音比先前柔和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火球彈每日三枚，一個月下來就是百枚；地雷每日一枚，總計五十顆。這個數(shù)量看似不多，卻是為了保證質(zhì)量，重點測試引信穩(wěn)定性與射程誤差。每一枚都要編號，記錄下鑄造工匠的名字、原料的批次、試爆的結(jié)果，將來出了問題，能一查到底?！?br />
  他讓人取來兩個陶罐，陶罐是邢窯產(chǎn)的白瓷，釉色潔白如雪。一個裝著普通麻繩引信，麻繩粗糙，上面還沾著些許灰塵；另一個是涂了甘油蜂蠟的防潮引信，表面光滑油亮，泛著淡淡的黃色。“您看，” 李杰將兩個引信同時浸入盛滿清水的銅盆里，水花濺起細小的水珠，“這普通引信半個時辰就濕透了，變得軟塌塌的，根本點不著；而這防潮引信，能堅持三刻鐘，取出來擦干還能正常燃燒。但這還不夠，我們要測試在不同濕度、不同溫度下的燃燒速度，比如在云州的嚴寒里，溫度降到零下，引信會不會凍結(jié)；在嶺南的潮濕天氣里，濕度超過八成，引信會不會發(fā)霉。必須確保在任何環(huán)境下都能正常引爆，才能送到前線?！?br />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 “失敗率允許 10%” 那行字上，眉頭微蹙，形成一個深深的川字。在他的認知里，軍工生產(chǎn)容不得半點失敗，一枚失效的火球彈，可能就意味著十名士兵的性命，甚至可能改變一場戰(zhàn)役的走向?！盀楹我试S失??？” 他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手指在那行字上輕輕敲擊，“當年朕練兵，要求士兵射箭必須百步穿楊，差一寸都要受罰，因為戰(zhàn)場上差一寸，就可能被敵人殺死?！?br />
  “陛下，新技術(shù)總有磨合過程，就像學走路總要先摔跤?！?李杰拿起一枚炸裂的彈殼碎片，碎片邊緣還帶著焦黑的痕跡，能聞到淡淡的硫磺味，“就像這枚彈殼，上次試爆時炸膛，我們拆解后發(fā)現(xiàn)是因為鑄鐵里的硫含量超標了千分之三。這種小問題，在實驗室里很難發(fā)現(xiàn)，只有在大規(guī)模試產(chǎn)中才能暴露出來。允許 10% 的失敗率，不是縱容失誤，而是給我們找出問題的機會。比如這枚彈殼，我們找到了硫含量超標的原因，是絳州礦的一批礦石質(zhì)量不好，接下來就可以針對性地篩選礦石，避免再出同樣的問題?！?br />
  他讓人拿來一個厚厚的牛皮本子，封面上用銅釘釘著 “故障記錄本” 五個大字，字體雄渾有力。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記著各種問題，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字跡工整：“彈殼裂痕 —— 原因：鑄造時溫度驟降，解決方案：在模具外裹三層棉布保溫；引信延時過長 —— 問題：蜂蠟配比不當，蠟多油少，解決方案：調(diào)整蜂蠟與甘油比例為 3:7；碎片數(shù)量不足 —— 癥結(jié)：彈殼壁厚不均，解決方案：改進澆鑄口位置，讓銅水均勻流入……” 每一條后面都畫著小小的示意圖，用紅筆標注著改進前后的對比，旁邊還有處理人的簽名和日期。

  “每一條故障記錄，都是通往成功的階梯。” 李杰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幅彈殼裂痕的剖面圖，圖上用不同顏色標注著應力分布，“您看，這里的裂痕是從澆口處開始的，呈放射狀，說明我們的澆鑄速度太快了，銅水流速不均導致內(nèi)部應力過大。這個月必須解決這個問題，調(diào)整澆鑄的速度和溫度，讓銅水像溪水一樣緩緩流入模具，下個月就能避免同樣的錯誤。”

  李世民拿起故障記錄本，指尖劃過那些工整的字跡，紙張的粗糙感透過指尖傳來，仿佛能看到工匠們在燈下記錄故障的身影 —— 或許是王二戴著老花鏡，一筆一劃地畫著彈殼的剖面圖；或許是李四蹲在爐邊，用炭筆記錄著風箱的拉動次數(shù)與溫度的關(guān)系。他突然想起自己當年打仗時，每次戰(zhàn)后都會讓將領(lǐng)們總結(jié)得失，哪個山頭該派兵駐守，哪個渡口該架設(shè)浮橋，都一一記錄在案，正是靠著這些經(jīng)驗教訓，才能一次次打勝仗。原來造武器和打仗，竟是同一個道理，都需要在實踐中不斷摸索改進。

  “若試產(chǎn)失敗率超過 10% 呢？” 皇帝突然問道，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李杰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里去。這既是考驗，也是提醒，提醒他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云州的安危系于他一身。

  李杰毫不猶豫地回答：“臣自罰俸祿一年，全部用來獎勵那些找出故障原因的工匠。同時加派工匠加班趕工，哪怕通宵達旦，也要把進度補回來。工坊里準備好足夠的燈籠和火把，夜里也能開工，還會給夜班的工匠多加兩成工錢。若因失敗率過高影響了云州戰(zhàn)事，臣愿領(lǐng)受廷杖之刑，絕不推諉?！?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在寂靜的御書房里回蕩，帶著一股凜然正氣，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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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那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和退縮，只有迎難而上的決心。他知道，李杰不是在說大話，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骨子里有著一股不服輸?shù)捻g勁。當年推廣貞觀犁時，面對老農(nóng) “這鐵疙瘩哪有木犁好用” 的質(zhì)疑，他親自下田耕作，手把手教學，從天亮忙到天黑，手上磨出了血泡也不休息，最終讓貞觀犁傳遍大唐的田野，讓糧食產(chǎn)量提高了五成。

  “朕信你?！?皇帝的語氣緩和下來，拿起朱筆在 “失敗率允許 10%” 旁邊批了一行小字：“每降低一個百分點，賞銀五十兩，從內(nèi)府支出?！?他要用恩威并施的方式，激勵工匠們精益求精，讓他們知道，做好了有獎，做差了有罰。

  李杰心中一暖，躬身道：“謝陛下。臣定會讓工匠們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失敗率降到最低。臣會在工坊里設(shè)一個‘金點子榜’，誰能提出減少故障的好辦法，就給誰發(fā)獎金，還把名字寫在榜上，讓大家都能看到。” 他將故障記錄本小心地收好，仿佛那不是一本記錄失敗的本子，而是一本通往成功的秘籍，里面藏著克敵制勝的法寶。

  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窗格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金粉。李杰知道，第二個月的試產(chǎn)磨合，將是整個計劃中最關(guān)鍵的一步，就像釀酒時的發(fā)酵期，必須耐心等待，仔細觀察，才能釀出醇厚的美酒。只要能順利找出并解決問題，第三個月的量產(chǎn)沖刺，就有了堅實的基礎(chǔ)，云州的解圍也就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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