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口諭的重量
夕陽的余暉透過新械坊那扇狹小的氣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塊被打碎的金子。密室里的蒸汽鍋發(fā)出 “嗚嗚” 的聲響,那是用厚鐵皮打造的特制鍋具,此刻正被爐火炙烤著,白色的蒸汽從鍋蓋的縫隙里噴涌而出,像一條白色的巨龍盤旋上升,撞到屋頂后又四散開來,在磚墻上凝結(jié)成細小的水珠。李杰正指揮著兩個工匠將提純后的硝石溶液倒入陶盆,陶盆是從官窯定制的,胎質(zhì)細密,能保證溶液均勻冷卻。溶液在冷卻過程中漸漸析出白色的晶體,像撒了一層細小的雪花,在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注意控制溫度,降溫太快會影響純度?!?李杰叮囑道,手里拿著一根細長的溫度計 —— 這是他用黃銅薄片卷制而成的簡易裝置,里面灌了水銀,雖然不如現(xiàn)代儀器精準,但足以滿足試驗需求。他將溫度計小心地插入溶液中,水銀柱緩緩上升,最終停留在六十五度的刻度上,這正是硝石結(jié)晶的最佳溫度。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鸟R蹄聲,由遠及近,像一陣驚雷滾過地面。馬蹄鐵敲擊青石板路的聲音格外清晰,“嗒嗒嗒” 地越來越近,最后 “吁” 的一聲停在新械坊的門口。緊接著是侍衛(wèi)的通報聲,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宮里的內(nèi)侍大人到了!李大人何在?”
工匠們手里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互相看了看,眼神里充滿了不安。正在往陶盆里倒溶液的工匠手一抖,不少溶液濺到了外面,在青石板地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跡。老張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像紙一樣沒有血色,他拉了拉李杰的袖子,聲音壓得極低:“大人,會不會是…… 是來拿人的?許敬宗那幫人真的得手了?”
李杰皺了皺眉,他原本打算處理完手頭的活計就進宮面圣,把最新的試驗數(shù)據(jù)呈給陛下,沒想到內(nèi)侍會親自找上門來。他拍了拍老張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別慌,該來的總會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青色官袍,官袍的袖口已經(jīng)磨破了邊,那是常年擺弄鐵器留下的痕跡。走到新械坊的門口時,他深吸了一口氣,門外的光線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了眼睛。只見一個身穿緋色內(nèi)侍服的中年人站在那里,身后跟著兩個挎著腰刀的侍衛(wèi),侍衛(wèi)的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內(nèi)侍約莫四十多歲,面容白凈,下巴上留著三縷短須,修剪得整整齊齊,眼神銳利如鷹,一看就是常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人,身上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
“李大人,咱家奉陛下旨意,前來傳口諭。” 內(nèi)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沒有絲毫寒暄,直接切入正題,目光落在李杰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
李杰躬身行禮,動作標準而恭敬:“臣李杰,恭迎陛下圣諭。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內(nèi)侍從懷里掏出一卷明黃色的錦緞,錦緞的邊緣繡著精致的龍紋,雖然有些褶皺,但依舊難掩其華貴。他小心翼翼地展開錦緞,清了清嗓子,用那特有的尖細嗓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新械坊主李杰,專心研發(fā),為國效力,朕心甚慰。近日流言蜚語,皆為虛妄,不必掛懷?!?br />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探頭探腦的工匠們,那些原本躲在門后偷看的工匠嚇得趕緊縮回了頭。內(nèi)侍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像敲鑼一樣響亮:“陛下說,李大人不必解釋,放手去做便是。所需硝石、硫磺、工匠,直接向兵部支取,不必請示。凡有阻撓者,以抗旨論處?!?br />
念到最后,內(nèi)侍從錦緞的末尾揭下一個鮮紅的印記,高高舉起,展示給李杰和周圍的人看:“此乃陛下親蓋的朱印,憑此可調(diào)動關中三州的資源,任何人不得阻攔?!?br />
那是一個方形的朱印,上面刻著 “皇帝行寶” 四個篆字,筆力渾厚,刀法精湛。印記鮮紅飽滿,邊緣清晰,顯然是剛剛蓋上去的,還帶著朱砂的濕潤光澤。陽光照在朱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瞬間驅(qū)散了新械坊上空的陰霾。
李杰看著那鮮紅的朱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道口諭,更是皇帝對他的信任和支持,是在滿朝文官彈劾的浪潮中,為他撐起的一把保護傘。在許敬宗等人咄咄逼人的情況下,李世民不僅沒有治他的罪,反而給了他如此大的權(quán)限,這需要多大的魄力和決心,他比誰都清楚。
“臣李杰,謝陛下隆恩!” 李杰深深一揖,腰彎得像一張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眼眶微微發(fā)熱。
內(nèi)侍將錦緞小心翼翼地遞給李杰,語氣緩和了些,不像剛才那般生硬:“李大人,陛下對您寄予厚望,云州那邊的戰(zhàn)報一封接一封地送進宮,形勢危急,就等著您的好消息了。”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宮里的情況不太好,許尚書聯(lián)合了二十多位大臣跪在紫宸殿外,從午時跪到現(xiàn)在,請求陛下罷免您的職務,關停新械坊。陛下把所有奏折都壓下來了,還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把御案上的茶杯都摔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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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心中一凜,他沒想到彈劾的壓力竟然這么大,二十多位大臣跪在殿外死諫,這在貞觀年間可是少見的事?!坝袆诠D(zhuǎn)告陛下,臣定當竭盡所能,不負圣恩。三日之內(nèi),必拿出能用的火藥武器?!?br />
內(nèi)侍點點頭,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帶著侍衛(wèi)離開了。馬蹄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消失在巷子的盡頭,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塵土味。
老張湊過來,看著那卷明黃色的錦緞,尤其是那個鮮紅的朱印,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把汗,手心全是冷汗:“我的天,陛下這是把所有的壓力都扛下來了啊?!?他活了大半輩子,在工坊里干了四十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皇帝給一個官員如此大的權(quán)限,“那些文官要是知道了,怕是要鬧翻天,指不定又要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br />
“他們鬧翻天,總比云州城被屠要好?!?李杰展開錦緞,仔細看著上面的字跡。那是李世民的親筆,筆鋒凌厲,透著一股帝王的霸氣,每一個筆畫都像一把利劍,能斬斷所有的阻礙。尤其是 “放手去做” 四個字,寫得格外用力,墨色都比其他字深了幾分,仿佛能透過紙張看到皇帝落筆時的決絕。
他拿起案幾上的球形彈殼圖紙,手指在引信孔的位置輕輕點了點,那里用紅筆圈著一個小小的標記?!氨菹驴赶聛?,是因為他知道,這東西能救云州百姓的命?!?他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圖紙看到云州城下的烽火,“三天,我們只有三天時間。必須在侯君集的援軍到達之前,造出能用的火藥彈。否則,不僅云州難保,陛下在朝堂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