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見李世民沉默不語，知道自己的話已經(jīng)成功入耳，像一顆飽滿的種子落在了肥沃的土地里，只待一場春雨就能生根發(fā)芽。她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 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比誰都清楚。在后宮這十幾年，她早就學(xué)會了 “留白” 的藝術(shù)，有些話，點到即止才能達(dá)到最好的效果，說多了反而會引起懷疑，顯得刻意。

  她輕輕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將原本蜷著的腿伸直，又慢慢收回，動作輕柔得像貓伸懶腰，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然后開始輕輕哼起了江南的小調(diào)，那調(diào)子是她小時候在揚州外婆家聽來的，名叫《采蓮曲》，旋律舒緩悠揚，像江南的流水，繞著青石板路溫柔地流淌。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她的聲音很輕，每個字都帶著吳儂軟語特有的婉轉(zhuǎn)，尾音微微上揚，像羽毛搔過心尖。唱到 “紅勝火” 時，她特意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仿佛又想起了夢里的火光；唱到 “綠如藍(lán)” 時，聲音又變得清亮起來，像雨后的天空，帶著一絲釋然。

  李世民的思緒原本還在紛亂的線索中掙扎，像陷入了迷宮，被這輕柔的小調(diào)一拂，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wěn)，胸腔的起伏也恢復(fù)了正常，緊繃的神經(jīng)像被溫水浸泡過一樣，漸漸松弛下來。連日來的疲憊像潮水般涌上心頭，眼皮開始變得沉重，像粘了膠水。

  武媚娘悄悄睜開眼睛，睫毛輕輕顫動，像蝴蝶扇動翅膀。借著帳外透進(jìn)來的微光，她仔細(xì)觀察著李世民的側(cè)臉：他的眉頭依舊沒有完全舒展，像一塊沒有熨平的錦緞，中間的川字紋雖然淺了些，但依舊清晰可見；眼角的皺紋在微光中顯得格外清晰，像刀刻斧鑿一般，帶著一絲疲憊和憂慮；嘴唇緊閉著，嘴角微微下撇，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但他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均勻，每呼一吸間隔三秒，是即將入睡的征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像一朵悄然綻放的曇花，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得意，一絲篤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這個關(guān)于大火的噩夢，已經(jīng)在李世民的心里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今夜注定會在他的潛意識里生根發(fā)芽，影響他的判斷。

  “天亮了叫朕。” 李世民迷迷糊糊地說，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睡意，像被水泡過的棉花，軟綿無力。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將武媚娘抱得緊了些，手臂橫過她的腰腹，力道不輕不重，恰好能讓她無法輕易掙脫，又不會覺得束縛。這個擁抱很自然，帶著一絲依賴，是他潛意識里尋求安慰的表現(xiàn)，像孩子抱著枕頭才能入睡。

  武媚娘順從地靠在他懷里，胸口輕輕起伏，應(yīng)了聲 “是，陛下”，聲音溫柔得像一汪春水，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她能感覺到李世民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溫暖而踏實，像冬日里的暖爐，讓她緊繃了一夜的神經(jīng)也終于放松了下來。

  但她并沒有真的睡著，腦子里像有盞明燈，異常清醒。她在盤算著接下來的步驟：明天一早，李世民醒來后，第一反應(yīng)一定會想起這個噩夢；早朝時，他很可能會借故詢問金吾衛(wèi)關(guān)于硫磺馬車的追查情況；退朝后，說不定會秘密召見尉遲恭，讓他加強對西市和太廟附近的守衛(wèi)；甚至可能會親自去香皂工坊查看…… 只要他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的事情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自然而然地發(fā)生。

  窗外的月光漸漸西斜，像一個沉默的哨兵，透過窗欞灑在地上的銀輝也隨之移動，在青磚地面上畫出細(xì)長的影子，像時鐘的指針，記錄著時間的流逝。偏殿里的檀香還在裊裊燃燒，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與武媚娘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味道，既莊重又溫柔，讓人安心。

  武媚娘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邊李世民平穩(wěn)的呼吸，聽著他胸腔里傳來的沉穩(wěn)心跳，像打更人手中的梆子，規(guī)律而有力。她的手指輕輕蜷縮起來，指尖觸到云錦被上凸起的牡丹花瓣，冰涼的絲線帶著一絲綢緞特有的滑膩。

  帳外的燭火不知何時又暗了些，原本昏黃的光暈縮成一團，像即將熄滅的余燼。紗帳上的蘭草圖案漸漸模糊，葉尖的露珠繡紋失去了光澤，仿佛被夜色吞噬。偏殿里靜得能聽到銅壺滴漏的聲音，“滴答 —— 滴答 ——”，每一聲都敲在人心上，像是在為這場無聲的較量計數(shù)。

  武媚娘的思緒飄回了三個月前，李杰托人送來那包迷迭香時，附在紙條上的字跡：“三月初三，太廟西側(cè)，慎防火攻?！?當(dāng)時她只當(dāng)是杞人憂天，畢竟祭祖大典守衛(wèi)森嚴(yán)，東宮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那樣的場合動手。可當(dāng)她看到李承乾暗中調(diào)動?xùn)|宮宿衛(wèi)，又聽聞硫磺馬車的消息時，才驚覺李杰的預(yù)警并非空穴來風(fēng)。

  她悄悄轉(zhuǎn)動眼珠，目光落在李世民緊蹙的眉頭上。這位帝王戎馬一生，見過無數(shù)刀光劍影，卻未必能防住至親之人的暗箭。東宮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太廟里的宮人、侍衛(wèi)，說不定就有李承乾的眼線。若是真在大典上燃起硫磺火，借著風(fēng)勢蔓延開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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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 李世民忽然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在夢中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他的眉頭舒展了一瞬，隨即又皺得更緊，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什么夢話。武媚娘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細(xì)聽，只捕捉到幾個模糊的字眼：“火…… 硫磺…… 東宮……”

  她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這場噩夢已經(jīng)鉆進(jìn)了他的潛意識。人在夢中最是誠實，那些被理智壓制的疑慮，都會在睡夢中暴露無遺。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李世民的多疑和警惕，會替她完成剩下的事。

  窗外傳來夜露打在梧桐葉上的聲音，“沙沙 —— 沙沙 ——”，像有人在窗外竊竊私語。武媚娘想起香露坊后院的那棵梧桐樹，此刻應(yīng)該也掛滿了露珠吧。李杰在那里熬制香皂時，總會讓小廝把熬皂剩下的廢料堆在西邊墻角，說是要等攢夠了量，一把火燒了做肥料。當(dāng)時她還笑他小氣，現(xiàn)在才明白，那些堆積的廢料，竟成了東宮眼中的絕佳引火物。

  “唔……” 李世民翻了個身，手臂收得更緊了，將武媚娘完全攬進(jìn)懷里。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跳的變化 —— 原本平穩(wěn)的節(jié)奏忽然亂了半拍，像是被什么驚擾了。他的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鼻尖噴出的熱氣落在她的發(fā)頂，帶著淡淡的龍涎香，卻讓她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武媚娘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此刻卻微微掐進(jìn)掌心，留下幾個淺淺的月牙印。疼痛讓她保持清醒，也讓她更加篤定 —— 這場博弈，她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