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流水線的規(guī)矩
天剛蒙蒙亮,東方的天際才泛起一絲魚肚白,皂坊工坊那扇厚重的榆木大門就 “吱呀” 一聲被推開了,門軸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老張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卻異常干凈的粗布短褂,腰間系著一根深藍(lán)色的布帶,手里拄著一根棗木拐杖 —— 那拐杖是他去年生日時,兒子特意為他做的,杖身被摩挲得油光锃亮,頂端還刻著一個小小的 “?!?字。他精神抖擻地站在門口,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矍鑠的光芒,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老黃牛。
今天是新工匠入職的第一天,三百多名應(yīng)聘者中脫穎而出的一百余人,早早地就等在了門外。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裳,有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有洗得褪色的短褂,還有幾件漿洗得筆挺卻明顯不合身的長衫。每個人的臉上都既帶著初入新環(huán)境的緊張,又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期待,像一群等待檢閱的士兵,拘謹(jǐn)?shù)卣驹谀抢铮B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都跟我進來吧?!?老張的聲音洪亮如鐘,帶著一股在工坊里待了多年的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轉(zhuǎn)過身,邁開穩(wěn)健的步伐,領(lǐng)著新工匠們走進工坊。
工坊里早已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灶臺被擦得锃亮,反射著頭頂天窗透進來的微光;一排排梨木模具擺得整整齊齊,像列隊的士兵;墻角的竹筐里,疊放著嶄新的油紙和細(xì)布,散發(fā)著淡淡的草木清香??諝庵袕浡脑硐愫拖懔匣旌系臍庀ⅲ俏兜狼逍露鴾嘏?,讓人聞著心里踏實。
每走到一組工序前,老張就停下來,用棗木拐杖輕輕敲了敲地面,然后指著眼前的工序,開始詳細(xì)地講解,他的聲音里帶著歲月沉淀下來的沉穩(wěn):“你們看,這是熬制組。” 他指著一口巨大的鐵鍋,鐵鍋直徑足有五尺,鍋沿被打磨得光滑圓潤,鍋里的水已經(jīng)燒得微微發(fā)燙,泛起一層細(xì)密的水汽?!鞍局平M的伙計要死死盯著鍋,什么時候水面上冒出的泡泡像剛剝殼的珍珠一樣密密麻麻、圓潤飽滿,才算真正沸騰了。這時候才能下原料,早一刻,皂基熬不熟;晚一刻,皂基就熬老了,都會影響質(zhì)量,半點馬虎都不能有?!?br />
熬制組的老工匠王師傅,此刻正站在灶臺邊,他挽著袖子,露出黝黑粗壯的胳膊,胳膊上青筋突起,那是常年與鐵鍋打交道留下的印記。他配合著老張,拿起長柄木勺在鍋里輕輕攪了攪,水面上立刻泛起了更多細(xì)密的小泡,像撒了一把碎銀。“看到?jīng)],就像這樣,” 王師傅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這可是個技術(shù)活,火候大了小了都不行,得練個三年五載,才能憑感覺精準(zhǔn)把握。當(dāng)年我剛學(xué)的時候,因為火候沒掌握好,整整浪費了三鍋原料,被老張師傅罰了半個月月錢呢?!?br />
新工匠們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認(rèn)真地看著,有的還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 —— 那本子大多是用廢紙裁成的,邊緣參差不齊,上面已經(jīng)用炭筆寫了不少字。他們飛快地記著,筆尖在紙上劃過,發(fā)出 “沙沙” 的聲響,生怕錯過了哪個細(xì)節(jié)。那個叫大牛的壯漢,雖然沒讀過多少書,識的字也不多,但也聽得格外認(rèn)真,他微微皺著眉頭,時不時地點點頭,把要點像刻在石頭上一樣記在心里,還伸出粗糙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心畫著,模仿著王師傅攪鍋的動作。
走到攪拌組,老張又停下了腳步,他彎腰拿起桌子上的一桿銅秤,那秤桿是用象牙做的,上面刻著細(xì)密的刻度,秤砣小巧玲瓏,閃著黃銅特有的光澤?!皵嚢杞M的香料,那可是分毫不能差?!?他指著桌子上擺放的十幾個陶罐,陶罐上貼著用紅紙寫的標(biāo)簽,分別標(biāo)注著 “胡椒花”“薰衣草”“玫瑰” 等字樣?!岸嘁诲X少一錢,香皂的味道就變了,百姓們鼻子靈著呢,一用就知道不對勁,到時候砸的可是咱們皂坊的招牌?!?br />
他拿起銅秤,小心翼翼地放上一個小秤砣,然后用小銅勺舀起一點胡椒花粉,輕輕地放在秤盤上,眼睛緊緊盯著秤桿,直到秤桿平穩(wěn)地抬起,才停下來?!澳銈兛?,秤桿要平,秤砣要準(zhǔn),眼睛要亮,一點都不能馬虎。就像咱們做人一樣,得端端正正,不能有半點偏差。”
前宮女小李和另一個曾做過脂粉宮女的婦人站在攪拌組的隊伍里。小李穿著一件淡綠色的布裙,那是她出宮時娘娘賞賜的,雖然有些舊了,但漿洗得很干凈。她的手指纖細(xì),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與其他新工匠粗糙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對香料本就熟悉,當(dāng)年在宮里,她可是給娘娘調(diào)配脂粉的得力助手,什么樣的香料配什么樣的花露,她閉著眼睛都能說出來。聽到老張的講解,她更是頻頻點頭,眼里露出了自信的光芒,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小李心里暗暗想:“這調(diào)配香料的活兒,可比在宮里給娘娘們做脂粉簡單多了,宮里的香料要搭配十幾種花露,還要考慮季節(jié)變化,這里只要掌握好比例就行,我肯定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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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老張帶著新工匠們沿著流水線走了三圈。第一圈,他講得詳細(xì),新工匠們聽得認(rèn)真;第二圈,他會故意提出一些問題,比如 “熬制時火候小了會怎么樣”“攪拌時多放了一錢香料會有什么影響”,讓新工匠們回答,加深他們的印象;第三圈,他讓幾個老工匠做示范,新工匠們在一旁模仿,有不對的地方,他就及時指出來。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講解得清清楚楚,從熬制到攪拌,從倒模到包裝,不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連模具如何擺放更節(jié)省空間、包裝時如何折角更美觀,他都一一講到。
新工匠們聽得入了迷,原本緊張的心情也漸漸平復(fù)下來,看向流水線的眼神里多了幾分了然和自信,對接下來的工作有了更清晰的認(rèn)識。那個叫狗蛋的小伙,一開始還因為記不住工序而愁眉苦臉,走了三圈下來,也漸漸露出了笑容,手里的小本子記得密密麻麻。
另一邊,李杰正在工坊的角落里忙著一件重要的事。他覺得光靠口頭講解還不夠,新工匠們大多文化不高,死記硬背很難記住那么多工序要點。得有個簡單易記、朗朗上口的東西,讓他們能隨時翻看,牢記于心。他想起了現(xiàn)代工廠里的操作口訣,于是結(jié)合香皂制作的各道工序,開始琢磨著編一段三字經(jīng)。
他拿起毛筆,在一張巨大的宣紙上奮筆疾書。宣紙是上好的生宣,吸墨性極好,他的筆鋒剛勁有力,帶著一股灑脫的氣勢。不一會兒,幾行字就寫好了:“熬要沸,火不熄;拌要勻,手不停;模要凈,無纖塵;包要穩(wěn),不損形?!?每一句都簡潔明了,朗朗上口,把各道工序的關(guān)鍵要點都概括了進去,既好記又實用。
寫完后,他讓人找來一塊平整的梨木板,木板足有一人高、三尺寬,用砂紙打磨得光滑細(xì)膩。然后讓寫字最好的老工匠,把這《工坊三字經(jīng)》用大字抄在木板上,每個字都有拳頭大小,筆畫清晰。抄好后,又讓人涂上兩層清漆,讓字跡更加醒目耐用,還能防水防潮。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幾個壯漢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