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鐵匠的轉(zhuǎn)型
洛陽城的西大街彌漫著清晨特有的薄霧,“趙記鐵鋪” 的木質(zhì)招牌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招牌上的紅漆早已斑駁,露出底下深淺不一的木紋,“趙記鐵鋪” 四個金字也褪了色,卻像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透著歲月沉淀的厚重。鋪子里彌漫著鐵銹和炭火混合的氣息,年過五旬的趙鐵匠正蹲在火爐旁,手里捏著一把銹跡斑斑的舊犁,指腹一遍遍摩挲著犁鏵上的缺口。
這把舊犁是城東張老漢凌晨送來的,犁鏵磨得薄如蟬翼,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犁梢斷裂處還沾著干涸的泥土,看得出主人用得極為愛惜,卻終究抵不過歲月的侵蝕。趙鐵匠舉起舊犁,對著晨光瞇眼細看,犁身的木柄已經(jīng)開裂,用麻繩草草捆著,他輕輕一敲,沉悶的響聲里帶著木頭腐朽的空洞。
“爹,司農(nóng)寺派人送東西來了!” 兒子小趙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他懷里抱著個油紙包,油紙表面印著司農(nóng)寺的銅印,一路小跑進來,粗布短褂的前襟都被汗水浸濕了。
趙鐵匠放下舊犁,在圍裙上蹭了蹭手上的鐵銹,接過油紙包時指節(jié)微微發(fā)顫。油紙包沉甸甸的,拆開時發(fā)出 “沙沙” 輕響,里面是本線裝小冊子,米黃色的封面上用小楷寫著《貞觀犁簡易鍛造教程》,旁邊還壓著張折疊的牛皮紙圖紙,邊緣用細麻繩捆得整整齊齊。
他坐在長條木凳上,借著從窗欞透進來的晨光仔細翻看。冊子的紙頁帶著淡淡的桐油味,顯然做過防潮處理,里面的字跡是用狼毫筆寫就的小楷,工整得像印上去的一般。從鐵料的含碳量如何辨別,到淬火時水溫該控制在多少度,甚至連鍛造時鐵錘落下的角度都配有插圖,圖上的鐵匠揮錘的姿態(tài)栩栩如生,連肌肉的線條都清晰可見。
“這是…… 長安那邊傳的新犁鍛造法子?” 趙鐵匠的喉結(jié)劇烈滾動,指腹撫過插圖里新犁的曲轅,那優(yōu)美的弧度比自家鋪子里最好的舊犁還要講究。前幾日去市集打酒時,就聽糧鋪掌柜說長安出了種貞觀犁,耕地時一頭牛能頂兩頭用,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戲言,沒成想司農(nóng)寺竟把法子送到了他這小鐵鋪。
“送冊子的小吏說,” 小趙湊過來,鼻尖幾乎碰到書頁,“現(xiàn)在朝廷鼓勵地方鐵鋪改打新犁,只要按教程做的新犁合格,就能領(lǐng)司農(nóng)寺的補貼,買鐵料都能便宜兩成呢!”
趙鐵匠合上冊子,封面上的 “貞觀犁” 三個字仿佛帶著溫度。他十五歲跟著師父學(xué)打鐵,至今已三十五年,親手打的舊犁能從西大街排到洛水邊,卻深知那些犁有多費力。去年秋收時,城南王二柱家的牛拉犁時累斷了腿,一家人抱著犁頭哭了半宿,那場景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
“生火!” 趙鐵匠猛地站起身,板凳被帶得向后翻倒,發(fā)出 “哐當(dāng)” 一聲響。他從墻角拖出個鐵皮風(fēng)箱,小趙連忙往火爐里添了幾塊上好的木炭,拉動風(fēng)箱時,“呼嗒呼嗒” 的聲響在鋪子里回蕩,火苗 “騰” 地竄起半尺高,映得父子倆的臉像涂了層朱砂。
趙鐵匠從鐵料堆里挑出塊巴掌大的熟鐵,用長鉗夾著放進火爐。鐵料在火中漸漸變紅,從最初的暗紅色到櫻桃紅,再到透著金光的赤紅,他不時用鉗尖撥弄,眼睛死死盯著鐵料的顏色變化。教程上說,貞觀犁的鐵料必須燒到 “亮白透紅”,也就是表面泛著白光,內(nèi)里仍是赤紅,這樣鍛造出來才能剛?cè)嵯酀?br />
“爹,這都快燒化了!” 小趙看著鐵料邊緣開始融化,急得直跺腳。他打小跟著父親打鐵,從沒見過把鐵燒得這么透的。
“懂什么?” 趙鐵匠頭也不抬,“新犁的曲轅要承重,火候不到家,用不了仨月就得斷?!?說話間,鐵料中心果然透出淡淡的白光,他眼疾手快,長鉗猛地一挑,通紅的鐵料 “嗵” 地砸在鐵砧上,濺起的火星落在青磚地上,燙出一個個小黑點。
他掄起十八斤重的鐵錘,第一錘落在鐵料中央,發(fā)出 “鐺” 的一聲脆響,震得屋頂?shù)幕覊m簌簌落下。按照教程上的圖譜,新犁的曲轅需要先鍛打成月牙形,再在兩端分別鍛出安裝犁鏵和犁梢的接口。起初三錘都打偏了,月牙的弧度總有些歪斜,趙鐵匠索性放下錘子,盯著圖譜看了足足一炷香,再掄錘時,力道竟分毫不差。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流下,滴在滾燙的鐵料上,發(fā)出 “滋啦” 的輕響,瞬間化作白霧。他的粗布褂子早已濕透,貼在背上能看出脊梁骨的形狀,掄錘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每一次落下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小趙在一旁輪換著拉風(fēng)箱,遞水時發(fā)現(xiàn)父親的手腕都在微微顫抖,卻硬是沒喊一聲累。
日頭爬到鋪子頂時,第一具新犁終于初具雛形。趙鐵匠用鐵刷蘸著冷水沖洗掉表面的鐵屑,露出銀亮的犁身。曲轅的弧度流暢得像天然長成,犁鏵的刃口閃著寒光,用手指輕輕一碰,就能感覺到鋒利。最妙的是犁梢的鉚釘,按照教程上的法子,先在木頭上鉆好細孔,再將燒紅的鉚釘敲進去,冷卻后牢牢咬住木頭,比傳統(tǒng)的榫卯結(jié)構(gòu)結(jié)實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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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 真成了!” 趙鐵匠蹲在地上,雙手捧著新犁的曲轅,粗糙的掌心撫過每一處鍛打的痕跡,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了出來,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滴在犁身上暈開一小片水漬,“沒想到我趙老栓這輩子,還能打出這等好犁……”
小趙也紅了眼眶,他跑到鋪外牽來家里的老黃牛,父子倆七手八腳地把新犁套上。趙鐵匠扶著犁把,吆喝一聲,老黃牛慢悠悠地邁開步子,新犁入土?xí)r幾乎沒費力,犁溝又深又直,比用舊犁時省了一半力氣。他在鋪子后的空地上犁了個來回,直起腰時發(fā)現(xiàn)手心竟沒磨出繭子,要知道以前用舊犁,耕半畝地就得換三次手。
“這新犁…… 神了!” 趙鐵匠看著身后整齊的犁溝,聲音都在發(fā)顫。
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洛陽城。不到半日,鐵鋪門口就排起了長隊,農(nóng)戶們踮著腳往里張望,七嘴八舌地打聽新犁的價錢。趙鐵匠核了筆賬:按教程鍛造,每具新犁能省三成鐵料,加上司農(nóng)寺的補貼,成本比皇家冶鐵監(jiān)的低了足足一成。
“咱就賣一百二十文!” 趙鐵匠拍著胸脯宣布,比皇家冶鐵監(jiān)的定價便宜了十五文。話音剛落,人群里就爆發(fā)出一陣歡呼,當(dāng)即就有八戶人家交了定金。
“趙老哥,你這新犁真能耐!” 買了第一具新犁的張老漢第二天就拉著犁來道謝,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昨天我家二小子用新犁耕了三畝地,回來還說胳膊不酸呢!”
趙鐵匠笑得合不攏嘴。他夜里算過,打舊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