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御史臺的青磚灰瓦上，給這座莊嚴(yán)肅穆的官署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檐角的鐵馬在夜風(fēng)中輕輕搖曳，發(fā)出 “叮鈴” 的脆響，與遠(yuǎn)處更夫的梆子聲交織在一起，更顯夜的寂靜。劉御史的書房里，一盞孤燈如豆，昏黃的光暈在墻壁上投下?lián)u曳的影子，將他伏案疾書的身影拉得頎長而扭曲，像一幅寫意的水墨畫，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書桌上，一個沉甸甸的紫檀木箱子敞開著，箱子的邊角鑲嵌著黃銅，被歲月摩挲得發(fā)亮。里面碼放整齊的金條和銀票在燈光下散發(fā)著冰冷的光澤，刺得人眼睛發(fā)痛。金條是成色十足的赤金，每根都有十兩重，表面鐫刻著細(xì)密的云紋，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的光澤，那是只有頂級工匠才能打造出的工藝；銀票則是長安最大錢莊 “匯通號” 的見票即付憑據(jù)，票面用特制的紙張印制，上面蓋著錢莊鮮紅的朱印，金額從五千貫到一萬貫不等，加起來足足有五萬貫。這些財富，足夠讓一個中等家庭衣食無憂過一輩子，此刻卻像一塊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劉御史的手心微微出汗。

  這些都是張萬貫通過中間人送來的。三天前，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悄悄來到他的府邸，將這個箱子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只說了一句 “張掌柜托我給大人帶點薄禮，事成之后，另有重謝”，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劉御史打開箱子看到里面的東西時，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這輩子見過不少錢，卻從未一次性見過這么多。他猶豫了整整三天，一邊是寒窗苦讀換來的功名和多年經(jīng)營的 “清正” 名聲，一邊是足以讓他后半生奢靡無憂的財富。最終，貪婪戰(zhàn)勝了操守，他決定鋌而走險，為張萬貫彈劾李杰，將貞觀犁的推廣徹底攪黃。

  劉御史捻著花白的胡須，手指微微顫抖。他今年五十八歲，在御史臺待了二十三年，從一個小小的監(jiān)察御史做到如今的正五品御史，靠的就是 “清正廉明” 的名聲。朝堂上，不少官員都受過他的彈劾，背地里都罵他是 “劉閻王”，可他卻以此為榮，覺得自己是在為大唐肅清吏治?？涩F(xiàn)在，面對這箱子里的財富，那點可憐的操守早已蕩然無存，像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一捅就破。

  他拿起一支狼毫筆，筆桿是用上好的湘妃竹做的，上面布滿了細(xì)密的紅紋。他在硯臺里飽蘸濃墨，墨是徽墨，散發(fā)著淡淡的松煙香。筆尖懸在紙上，微微顫抖，遲遲沒有落下。他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李杰的身影，那個年輕的官員，短短時間內(nèi)就搞出了胡椒種植、貞觀犁改良，風(fēng)頭正勁，據(jù)說還深得陛下賞識。彈劾這樣一個人，風(fēng)險極大，可當(dāng)他想到箱子里的金條和銀票，想到自己那幾個還沒成家的兒子，想到老家破舊的祖宅，他咬了咬牙，筆尖終于落在了紙上。

  “私用西域鐵料，損我大唐利權(quán)……” 他低聲念著，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筆尖在紙上落下，墨跡迅速暈開，像一朵黑色的花在紙上綻放。為了讓這條 “罪狀” 顯得有憑有據(jù)，他特意編造了李杰與突厥商人秘密交易的細(xì)節(jié)。他寫道：“貞觀三年七月十六日夜，李杰遣親信周小二于城西十里坡與突厥商人穆罕默德會面，以每斤低于市價三成的價格購入走私鑌鐵五千斤，約定半月后再交易一萬斤。交易時以‘月上中天’為號，周小二腰間系紅綢為記……” 他寫得煞有介事，仿佛親眼所見一般，連交易時的暗號、雙方的穿著打扮都想得明明白白。他甚至還偽造了一份交易清單，上面用突厥文寫著貨物的數(shù)量和價格，其實那不過是他找街上一個懂點突厥文的胡商胡亂寫的。

  寫完第一條，他放下筆，端起桌上的濃茶猛灌了一口。茶水是今年的新茶，味道醇厚，可他卻喝不出絲毫香味，只覺得苦澀難當(dāng)，像黃連水一樣。這苦澀卻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他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手腕上青筋突起，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痕跡。他又開始構(gòu)思第二條罪狀?！皬娡菩吕?，致使三百六十家犁鋪倒閉……” 他特意把數(shù)字寫得精確到個位數(shù)，讓人覺得真實可信。其實他根本沒做過調(diào)查，這三百六十家不過是他隨口胡謅的數(shù)字，只是覺得這個數(shù)字聽起來比較合理。

  為了增強說服力，他還詳細(xì)描述了這些犁鋪倒閉后，鐵匠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慘狀。“長安城西鐵匠街王記鐵鋪，傳承三代，因新犁推廣，生意斷絕，店主王老四投河自盡未遂，如今沿街乞討；洛陽城南李記犁行，雇工二十余人，皆因鋪倒閉而失業(yè)，家中妻兒嗷嗷待哺，慘不忍睹……” 他寫得聲情并茂，字里行間充滿了 “痛心疾首”，仿佛真的親眼看到了那些悲慘的景象。其實這些所謂的 “案例”，都是他從一些舊聞里改編來的，有的甚至是他年輕時聽書聽到的故事。

  寫到第三條 “結(jié)黨營私，農(nóng)技隊實為私人武裝” 時，劉御史的眼睛亮了起來，像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狼。這是他覺得最能置李杰于死地的一條。他知道，帝王最忌諱的就是臣子結(jié)黨營私，擁兵自重。他把李杰組建的農(nóng)技隊描述成一支訓(xùn)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私人軍隊?！袄罱苡诟髦莞心季珘涯凶樱M成所謂‘農(nóng)技隊’，實則皆為亡命之徒。每人配備橫刀一把，弓箭一副，每日操練不休，儼然一軍。其借推廣新犁之名，行安插親信之實，在各地結(jié)交地方官，招兵買馬，意圖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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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編造了農(nóng)技隊在鄉(xiāng)下欺壓百姓、強占土地的 “案例”?！柏懹^三年八月，農(nóng)技隊成員張三、李四等五人，在華州某村強行征用百姓土地十畝，用于‘新犁試驗’，百姓稍有反抗，便遭毒打，致三人重傷，一人昏迷不醒……” 他把一支負(fù)責(zé)指導(dǎo)農(nóng)民使用新犁、解決農(nóng)耕難題的隊伍說成了無惡不作的匪幫，用心之險惡，可見一斑。

  每一條罪狀，他都寫得 “有憑有據(jù)”，不僅有詳細(xì)的描述，還附上了所謂的 “證據(jù)”。那些 “流民” 的簽名畫押就擺在旁邊，一張張粗糙的麻紙上，歪歪扭扭地畫著各種符號，有的是圓圈，有的是叉號，還有的是簡單的筆畫，這些都是張萬貫讓人偽造的。劉御史卻像撿到了寶貝，小心翼翼地將這些 “證據(jù)” 整理好，用棉線裝訂起來，準(zhǔn)備附在奏折后面。他還特意在奏折的末尾寫道：“以上所言，皆有實證，臣愿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懇請陛下明察，嚴(yán)懲李杰，以正國法，以安民心?！?br />
  窗外，更夫的梆子聲 “咚、咚” 地響了兩下，已是深夜二更天。夜露漸濃，透過窗欞吹進書房，帶著一絲涼意。劉御史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發(fā)出 “咔吧” 的聲響。他看著桌上厚厚一疊寫好的奏折，足足有十幾頁，蠅頭小楷，工整秀麗，這是他這輩子寫得最 “用心” 的一篇文章。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得意，一絲貪婪，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覺得自己這五萬貫花得值，這封奏折字字誅心，足以讓李杰萬劫不復(fù)。

  他將奏折仔細(xì)地折好，放進一個精致的檀香木盒里，木盒里散發(fā)著淡淡的檀香，據(jù)說可以防蟲蛀。又把那些金條和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