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茶館的說書人
長安城的日頭剛爬到三竿高,西市旁的 “清風(fēng)茶館” 就已是人聲鼎沸。這茶館是長安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去處,上下兩層樓,雕梁畫棟,飛檐翹角上還掛著銅鈴,風(fēng)一吹就 “叮叮當當” 響個不停。門口那塊黑底金字的 “清風(fēng)茶館” 匾額,是前朝大書法家親筆所題,筆力遒勁,吸引著往來行人的目光。
此刻,一樓大堂里已是座無虛席。茶客們?nèi)叹帕?,無所不有。有穿著長衫、手搖折扇的秀才,他們聚在一起談?wù)撝娫~歌賦;有穿著短打、腰間別著算盤的商人,正低聲商議著生意;還有不少扛著鋤頭、剛從地里回來的農(nóng)夫,他們黝黑的臉上帶著疲憊,卻難掩對聽書的期待。八仙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茶點,瓜子、花生、酥糖應(yīng)有盡有,空氣中彌漫著龍井的清香、碧螺春的醇厚,還夾雜著瓜子的焦香和酥糖的甜膩,交織成一股獨特的氣息。
說書人王二麻子站在戲臺中央,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長衫,袖口磨出了毛邊,手里緊緊攥著塊醒木,那醒木被他磨得油光锃亮。他臉上堆滿了夸張的表情,小眼睛里閃爍著精明的光,時不時還故意咳嗽兩聲,吸引大家的注意。
“啪!” 王二麻子猛地將醒木拍在桌上,清脆的響聲瞬間壓過了堂內(nèi)的嘈雜,所有目光 “唰” 地一下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茶客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連嗑瓜子的都放慢了速度,等著他開講。
“各位客官,今天咱們不說那劉關(guān)張?zhí)覉@結(jié)義,也不講那瓦崗寨英雄聚義,來講段新鮮熱辣的,就說那最近在長安城里風(fēng)頭正勁的貞觀犁!” 王二麻子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過臺下的茶客,看到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好奇的神情,心里暗暗得意。他昨天剛從張萬貫的管家那里領(lǐng)了一貫錢,那錢沉甸甸的,揣在懷里讓他心里踏實得很。管家說了,只要把貞觀犁的名聲搞臭,以后還有重賞,這錢來得可比平日里辛辛苦苦說書容易多了。
“那貞觀犁,看著結(jié)實耐用,實則是突厥的奸計??!” 王二麻子突然壓低聲音,身體向前傾斜,神秘兮兮地說,仿佛在透露什么天大的秘密。他的唾沫星子隨著話語四處飛濺,落在前排茶客的茶碗里,那茶客皺了皺眉,卻沒敢作聲?!皳?jù)說啊,那鐵是從突厥走私過來的,里面藏著西域巫師畫的符咒,用夠三年,符咒一顯靈,就會讓好好的土地變成鹽堿地,到時候啊,種啥啥不長,連草都活不成!咱們關(guān)中這千里沃野,可就全毀了!”
“真的假的?” 臺下立刻響起一片驚呼,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老農(nóng)手里的粗瓷茶杯 “哐當” 一聲撞在桌上,茶水濺了出來,他卻渾然不覺。這老農(nóng)剛從渭水邊的村子來,家里有五畝地,正琢磨著秋收后買一具貞觀犁,聽這話,心里頓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打了個激靈。
“可不是嘛!” 王二麻子見眾人上鉤,說得更起勁了,他一拍大腿,聲音陡然拔高,“我有個遠房親戚在司農(nóng)寺當差,專門管農(nóng)具登記的,他偷偷告訴我,那李杰李大人,看著像個正人君子,其實早就被突厥人收買了!突厥人給了他一箱黃金,讓他推廣這貞觀犁,就是為了禍亂咱們大唐的農(nóng)桑!” 他說著,眼圈竟然紅了,擠出幾滴眼淚,用袖子擦了擦,“想想吧,土地要是都成了鹽堿地,咱們吃什么?喝什么?到時候,突厥人再舉兵南下,咱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任人宰割??!”
臺下的茶客們聽得心驚肉跳,議論聲像炸開了鍋,嗡嗡作響。
“天哪,這也太嚇人了!還好我沒買!” 一個胖胖的商人拍著胸口,一臉慶幸。他原本打算給鄉(xiāng)下的佃戶們都換上新犁,現(xiàn)在看來,幸好還沒動手。
“我說這新犁怎么這么神,一天能耕十畝地,原來是有問題??!” 一個秀才搖著折扇,故作深沉地說,仿佛早就看透了其中的貓膩。
“這等妖物,就該禁了!不能讓它禍害咱們大唐的土地!” 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漢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來,大聲喊道。這漢子是張萬貫特意安排的托兒,每天能得五十文錢,專門負責(zé)在關(guān)鍵時刻煽動情緒。
這話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聲?!皩?,禁了它!”“不能讓李杰得逞!”“把那李杰抓起來問罪!” 茶客們的情緒被徹底煽動起來,個個義憤填膺,仿佛貞觀犁已經(jīng)成了懸在大唐頭頂?shù)囊话牙麆?,隨時都會落下。
王二麻子看著這一幕,心里樂開了花,知道自己的錢沒白拿。他又添油加醋地講了幾個 “親眼所見” 的例子,說鄰縣有個村子買了貞觀犁,沒過一個月,村里的牛就死了三頭;還有個鎮(zhèn)的農(nóng)戶用了新犁,地里的麥子長得稀稀拉拉,還不如往年的一半。這些都是他瞎編亂造的,可臺下的茶客們卻信以為真,聽得連連點頭,還有人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記了下來,說要回去告訴鄉(xiāng)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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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像王二麻子這樣被雇來散布謠言的說書人,長安城還有十幾個,遍布各個茶館、酒肆。他們每個人講一段,就能得到一貫錢,這對他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個月的生活費也就兩貫錢。為了能多賺點錢,他們把謠言編得活靈活現(xiàn),添油加醋,恨不得把貞觀犁說成是從地獄里來的惡鬼,不僅毀地,還會帶來瘟疫。
謠言像瘟疫一樣,迅速在長安城里蔓延開來,又順著商路、驛道傳到了周邊的州縣。洛陽城的 “聚賢茶館” 里,幾個農(nóng)戶正圍著一張桌子,愁眉苦臉地討論著。
“聽說了嗎?長安那邊說那貞觀犁有問題,用了會讓土地變鹽堿地?!?一個皮膚黝黑的老農(nóng)皺著眉說,他手里拿著一個剛買的胡餅,咬了一口,卻沒什么胃口。這老農(nóng)姓周,家里有三畝水田,種著水稻,原本想著新犁省力氣,能多種兩畝地。
“真的假的?我還打算這兩天去城里的鐵鋪看看呢?!?另一個年輕些的農(nóng)戶說,他臉上帶著猶豫的神情,手里的鐮刀還沒來得及放下,刀身上還沾著泥土。
“不好說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旁邊的一個中年漢子嘆了口氣,他手里轉(zhuǎn)著個煙袋鍋,“種地可是咱們的命根子,萬一真出了問題,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風(fēng)。要不還是買舊犁吧,雖然費勁點,但穩(wěn)妥些,祖祖輩輩用了幾百年,也沒出過啥問題?!?br />
這話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幾個原本打算買貞觀犁的農(nóng)戶,都默默地點了點頭,打消了念頭。那個年輕農(nóng)戶把鐮刀往腰間一別,說:“走,去看看舊犁,聽說張記犁行的舊犁最近降價了?!?br />
謠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