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巨大的黑布，緩緩覆蓋了長安城，將白日的喧囂漸漸吞噬。農(nóng)具改良坊的燈火漸漸熄滅，只剩下門房的一盞油燈在風(fēng)中搖曳，投下昏黃的光暈，照亮了門前的一小片土地。就在這時，一道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到坊墻下，東張西望了一番，正是王鐵匠的學(xué)徒王小六。

  這孩子約莫十二三歲，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短褂，褂子的顏色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洗得有些發(fā)白。他手里攥著一個麥餅，那是他晚飯的口糧，麥餅有些發(fā)硬，但他還是舍不得吃，緊緊地攥在手里。他先是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見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傳來的狗吠聲，便敏捷地爬上墻邊的一棵老槐樹，像只靈活的猴子，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他從樹杈上越過坊墻，輕輕落在院子里的干草堆上，驚起幾只睡眼惺忪的麻雀，撲棱著翅膀飛遠了。

  王小六之所以冒險溜進來，全是因為王鐵匠的吩咐。自從上次在改良坊外看到工匠們搬運鑌鐵，王鐵匠就坐立不安，總覺得李杰在搞什么名堂，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自己不好意思來，便把主意打到了徒弟身上。今天傍晚，他特意讓王小六來探探虛實，最好能偷學(xué)兩手新技術(shù)，若是能知道這改良坊里到底在造什么寶貝，那就更好了。

  借著朦朧的月光，王小六躡手躡腳地走向工坊，腳下的石子發(fā)出輕微的 “咔嚓” 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他知道工匠們都已散去，卻還是緊張得心跳如鼓，手心冒出細密的汗珠，把手里的麥餅都浸濕了一小塊。當(dāng)他推開虛掩的工坊大門時，一道微弱的光線從庫房方向傳來，像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

  好奇心驅(qū)使著他悄悄靠近庫房，腳步輕得像貓一樣。門縫里透出的景象讓他瞬間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自覺地張開，差點驚呼聲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庫房中央，照亮了那具剛剛誕生的貞觀犁，在夜色中，犁身泛著冷冽的光澤，像一頭沉睡的猛獸。曲轅的弧度在月光下如同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流暢而自然；犁鏵的鋒芒仿佛能劃破夜空，閃爍著危險而迷人的光芒。

  王小六屏住呼吸，悄悄推開門縫，貪婪地打量著新犁，眼睛里閃爍著好奇與驚嘆的光芒。他在王鐵匠鋪子里當(dāng)學(xué)徒三年，見過的犁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各式各樣的都有，但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農(nóng)具。那嚴(yán)絲合縫的接口，沒有一絲松動；均勻光滑的表面，摸上去一定很舒服；還有短轅上那工整的刻字，筆筆有力，透著一股精氣神，都讓他嘖嘖稱奇，心里暗暗佩服。

  “這彎角比咱鋪子里打的圓多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小得像蚊子哼，生怕被人聽到。他想起王鐵匠打的犁轅，不是歪歪扭扭就是弧度生硬，用不了多久就會斷裂，農(nóng)戶們常常來找麻煩。而眼前這具犁的彎角，看著就穩(wěn)當(dāng)，仿佛能承受千斤之力，怎么用都不會壞。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感受一下這光滑的表面，腳卻不小心踢到了門邊的鐵桶，發(fā)出 “哐當(dāng)” 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庫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誰在那里？” 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王小六差點癱坐在地上，心臟 “砰砰” 地跳，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只見李杰提著一盞油燈從里屋走出，燈光搖曳，照亮了他臉上的笑容，并沒有責(zé)備的意思，這讓王小六稍微松了口氣。

  王小六嚇得魂飛魄散，轉(zhuǎn)身就要逃跑，他知道自己私闖改良坊是不對的，若是被抓住，少不了一頓責(zé)罵，說不定還會被師父責(zé)罰。卻被李杰叫住：“別怕，我不會罰你。” 他猶豫了一下，慢慢轉(zhuǎn)過身，低著頭不敢看李杰，小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等待著大人的訓(xùn)斥。

  李杰走到他面前，將油燈遞近了些，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臉上的驚慌，還有些許未脫的稚氣?！澳闶峭蹊F匠的徒弟吧？” 他溫和地問道，語氣里沒有絲毫敵意，像長輩在詢問晚輩。王小六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蠅：“是…… 是的，大人?！?br />
  “來看新犁的？” 李杰笑了笑，指著庫房中央的貞觀犁，眼神里帶著一絲鼓勵，“既然來了，就仔細看看吧，看看這新犁和你們鋪子里打的有什么不一樣?！?王小六驚訝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和驚喜。見李杰沒有惡意，他才慢慢走到新犁旁，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

  他伸出小手輕輕撫摸著犁壁，那里的弧度順滑如鏡，沒有一絲毛刺，手感好極了。又湊到曲轅與犁梢的連接處，看著那些與鐵面齊平的銅釘，嚴(yán)絲合縫，沒有一點凸起，忍不住贊嘆：“真好看，比師父打的強多了，師父打的釘子總是凸出來一塊，看著就粗糙?！?br />
  李杰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打擾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他知道，技術(shù)的傳播需要橋梁，而眼前這個孩子，或許就是最好的橋梁。讓他親眼看到貞觀犁的優(yōu)勢，比自己說上十句百句都有用?！盎厝ジ嬖V你師父，” 他突然開口，聲音清晰而有力，“三日后卯時，我會在城外的試驗田試?yán)?，邀請全城的鐵匠都來看看，讓大家親眼見識見識這貞觀犁的厲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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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六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驚喜的光芒，像點燃了一盞明燈：“真的嗎？大人？” 得到李杰肯定的點頭后，他用力點了點頭，像小雞啄米一樣：“我一定告訴師父！保證一字不差！” 說完，他又深深看了一眼貞觀犁，仿佛要把它的樣子刻在腦子里，才轉(zhuǎn)身跑出庫房，腳步輕快，消失在夜色中。

  看著他的背影，李杰嘴角露出會心的笑容。他知道，王鐵匠這樣的老匠人，表面上固執(zhí)己見，堅守著老祖宗的規(guī)矩，內(nèi)心卻渴望進步，只是抹不開面子。這次試?yán)?，就是要讓他們親眼見證貞觀犁的優(yōu)勢，徹底打消他們的疑慮，讓他們心甘情愿地接受這項新技術(shù)。

  與此同時，王小六氣喘吁吁地跑回王鐵匠鋪，額頭上布滿了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鋪子已經(jīng)打烊，王鐵匠正坐在燈下擦拭錘子，錘子被擦得锃亮，能映出他的影子。見徒弟跑回來，他立刻放下工具，臉上露出急切的神情：“怎么樣？看到什么了？那改良坊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小六顧不上喘氣，手舞足蹈地描述起來，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師父，您是沒瞧見！那新犁可神了！曲轅彎得可圓了，看著就穩(wěn)當(dāng)，接口處嚴(yán)絲合縫，連銅釘都敲得跟鐵面一般平，還有那犁鏵，鋒利得能割破手指，短轅上還刻著字呢，可威風(fēng)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恨不得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訴師父。

  “哼，花里胡哨的能頂用嗎？” 王鐵匠嘴上冷哼一聲，不屑一顧的樣子，眉頭卻微微皺起，心里泛起了嘀咕。他了解自己的徒弟，雖然年紀(jì)小，卻不會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