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雜草中的石碾
正午的日頭把土路曬得冒白煙,李杰的粗布褲腳被草葉劃出道道血痕。他揮舞著砍刀劈開擋路的蒺藜,鐵刃切開草莖的 “咔嚓” 聲里,混著身后獄卒們粗重的喘息。西北方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那片低矮的土黃色建筑像頭伏在荒野里的巨獸,被半人高的蒿草吞去了大半。
“應(yīng)該就是這兒了?!?李杰抹了把臉上的汗,掌心的鹽粒蹭得眼角生疼。他從懷里掏出張揉得發(fā)皺的麻紙,上面是按禁苑庫房輿圖臨摹的簡易路線 —— 紅線在這片建筑前打了個圈,旁邊用木炭寫著 “水磨,暗渠”。
老張拄著鐵鍬直喘氣,喉結(jié)滾動著咽了口唾沫:“這荒郊野嶺的,別說是水磨,就是野狼窩也有可能。” 他往草里扔了塊石頭,驚起幾只螞蚱,“俺剛才好像聽見狼嚎了?!?br />
“是風(fēng)吹過石縫的聲音?!?李杰側(cè)耳聽了聽,刀刃指向左前方的草堆,“那邊的草長得矮些,應(yīng)該是有人走動過的痕跡?!?他撥開密集的狗尾草,腳下突然踢到個硬東西,低頭一看,是塊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邊緣還留著鑿刻的紋路。
四人合力扒開雜草,座殘破的水磨漸漸顯露出來。丈高的木架早已朽爛,只剩幾根焦黑的立柱歪斜著,像垂死老人的肋骨。最顯眼的是中央的石碾,直徑足有兩丈,表面布滿暗綠色的青苔,縫隙里塞著干枯的草葉,碾盤邊緣的齒痕還清晰可辨,只是被歲月磨得圓鈍了些。
“真有水磨!” 小王的眼睛亮起來,跑過去推了推石碾。石碾紋絲不動,底部傳來 “咯吱” 的聲響,驚得幾只蜥蜴從碾盤下竄出來,鉆進(jìn)旁邊的亂石堆。
李杰沒有急著看石碾,目光落在水磨旁的引水渠上。渠岸早已坍塌,兩側(cè)的夯土被雨水沖成了陡坡,渠底積著厚厚的淤泥,最深處幾乎沒過膝蓋,表面干裂得像張巨大的龜甲,裂紋寬得能塞進(jìn)手指。
“這渠怕是有十幾年沒通水了?!?老李蹲在渠邊,捏起塊干結(jié)的淤泥,土塊在掌心碎成粉末,“你看這裂紋里的草籽,都長成小樹苗了?!?他指著渠底叢生的酸棗刺,枝條上還掛著干枯的野果,“想疏通可不容易?!?br />
李杰沒說話,沿著渠岸往前走。靴底踩在松動的土塊上,不時打滑,好幾次差點摔進(jìn)渠里。他的目光像探照燈,掃過每一寸淤泥和亂石,突然在渠尾的轉(zhuǎn)彎處停住了腳步 —— 那里的亂石堆縫隙里,隱約有濕潤的黑泥。
“過來!” 他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跪在渠邊扒開亂石。塊巴掌大的青石板下,竟?jié)B出細(xì)細(xì)的水絲,順著石縫往下淌,在干涸的渠底積成個指甲蓋大的水洼,映著頭頂?shù)娜疹^,閃著細(xì)碎的光。
“水! 真的有水!” 小王撲過來,手指剛碰到水洼就被燙得縮回手 —— 渠底的石頭被曬得滾燙,水珠落在上面瞬間就蒸發(fā)了,只留下個淺淺的白印。
李杰卻像沒感覺到燙,用匕首撬開石板。更多的水滲出來,順著渠底的裂紋蔓延,所過之處,干裂的淤泥漸漸變得濕潤,散發(fā)出股潮濕的土腥味。他趴在渠邊,鼻尖幾乎貼著地面,順著水流的方向望去,渠尾的盡頭隱在茂密的灌木叢后,隱約能看到片深色的陰影 —— 那是山體的輪廓,山澗應(yīng)該就在那里。
“這渠通著山澗!” 李杰猛地站起身,轉(zhuǎn)身對獄卒們喊,聲音因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你們看這渠底的濕泥,是活水沖刷的痕跡,不是死水! 只要把渠疏通,水就能順著流到苗田!” 他指著那道細(xì)細(xì)的水流,“這水量雖然小,但山澗的水源源不斷,疏通后絕對夠苗田用!”
老張湊過來,看著那點可憐的水絲,眉頭皺得更緊了:“大人,您說得輕巧。這渠少說有半里長,淤泥快沒過膝蓋,還有這么多石頭,咱們就四個人,鎬頭鐵鍬加起來才五件,啥時候能通完?” 他撿起塊渠底的頑石,足有笆斗大,“就這石頭,俺們四個抬都費(fèi)勁,更別說挪出去了?!?br />
老李也跟著嘆氣:“就算通了,這渠岸也得加固,不然一場雨就又塌了。俺估摸著,少說也得十幾個人干上十天半月,咱們這點人手,怕是……”
小王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鐵鍬,往渠里鏟了一鍬淤泥。鐵鍬陷進(jìn)泥里半尺,帶上來的全是黑臭的爛泥,混著腐爛的草葉,看得人心里發(fā)沉。
李杰望著長長的水渠,心里早已盤算了七八個來回。他走到石碾旁,用砍刀敲了敲碾盤,石頭發(fā)出沉悶的 “咚咚” 聲,說明石質(zhì)依舊堅硬?!安挥檬彀朐?,” 他的目光落在水磨的木質(zhì)構(gòu)件上,“這石碾和部分木架還能用,咱們可以利用杠桿原理撬動大石頭,效率能提高一倍。”
“杠桿?” 老張撓了撓頭,“那是啥玩意兒? 能比人抬還管用?”
“就是用長木桿當(dāng)撬棍,” 李杰撿起根斷落的木梁,演示著往石頭下墊石塊,“找到支點,用巧勁撬動,比蠻力省勁得多?!?他指著渠邊的雜樹,“這些樺木長得直,砍下來就能當(dāng)撬棍,比鐵鍬好用?!?br />
這章沒有結(jié)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老李還是愁眉不展:“就算有撬棍,人手還是不夠啊。半里長的渠,光清淤泥就得不少功夫,更別說還要修渠岸?!?br />
“去找司農(nóng)寺借工具?!?李杰的語氣斬釘截鐵,“就說禁苑試驗田要引水灌溉,按規(guī)矩申請借用鐵鍬、鋤頭、獨(dú)輪車,他們沒有理由拒絕?!?他頓了頓,補(bǔ)充道,“再請幾個臨時工,就找附近村里的農(nóng)戶,工錢用咱們省下的口糧抵 —— 最近禁苑的配給省了不少,應(yīng)該夠付五天的工錢?!?br />
“用口糧抵工錢?” 小王瞪大了眼睛,“那咱們吃啥?”
“省著吃?!?李杰指著渠底滲出的水,“等通了水,苗田活了,陛下肯定會加配給?,F(xiàn)在不吃點苦,將來連吃苦的機(jī)會都沒有?!?他看向老張,“你熟悉長安周邊的村子,這事就交給你,找些老實本分、有力氣的,告訴他們管飯,每天再給兩斤粗糧,肯定有人來。”
老張摸著下巴,煙袋鍋在手心轉(zhuǎn)了轉(zhuǎn):“俺知道郭家村有戶人家,男人是個石匠,女人孩子都能干活,前陣子還托俺打聽有沒有零活……” 他突然一拍大腿,“還有東村的王老五,家里六個兒子,個個壯得像牛,就是缺糧,肯定愿意來!”
“好?!?李杰立刻分工,“老張現(xiàn)在就去村里找人,順便去司農(nóng)寺借工具,就說我讓去的,提‘試驗田引水’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