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寒冷，是浸透骨髓的寒冷。

  楚楓的意識，如同一縷隨時會熄滅的殘魂，在冰冷的虛無與劇烈的痛苦中沉浮。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感覺不到空間的變換，唯有那刺骨的寒意與撕裂般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提醒著他——你還活著，在承受著煉獄般的折磨。

  身體早已不受控制，如同一塊殘破的朽木，在湍急冰冷的地下暗河中翻滾、碰撞。每一次撞擊在嶙峋的巖壁上，都帶來骨骼碎裂的脆響和皮開肉綻的劇痛。冰冷的河水從口鼻、從全身無數傷口瘋狂灌入，帶來窒息與冰寒的雙重折磨。

  他的丹田，那枚暗金混沌元丹龜縮在角落，光芒黯淡到了極點，表面裂紋密布，旋轉近乎停滯，只有極其微弱的、帶著破滅氣息的罡氣緩緩溢出，勉強護住心脈最核心的一絲生機不被凍絕。元丹深處，那縷混沌氣流也萎靡不堪，縮成極小的一團，仿佛隨時會散去。

  經脈寸斷，五臟俱損，神魂欲裂。燃血爆元丹與血遁術的雙重反噬，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侵蝕著他每一寸血肉與靈魂。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這般濃重，仿佛只需他心神稍微一松，便會徹底沉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就在這絕對的死寂與痛苦中，一絲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意志，如同深淵底部最頑強的苔蘚，始終不肯熄滅。

  不能死…

  雨薇還在等…師姐還在等…

  凌家…蘇家…同命鎖…

  恨！滔天的恨意與不甘，如同最后的熱源，在他冰封的意識深處，倔強地燃燒著。這恨意并非毀滅性的瘋狂，而是化作了最純粹的求生執(zhí)念——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活下去，才能…復仇！才能…救回她們！

  這股執(zhí)念，支撐著他破碎的神魂，在無邊的痛苦中保持著一線清明。他不再徒勞地去對抗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是…適應它，忍受它，將其化作磨礪意志的磨刀石。

  不知何時起，他開始嘗試，以這殘存的、微弱到極致的意識，去感應…水流。

  冰冷、湍急、方向莫測…

  起初，這只是無意識的感知。但隨著時間推移或許已過去數日，或許更久，在那非人折磨的間隙，他那被淬煉得近乎麻木的意識，竟開始捕捉到水流中一些極其細微的變化——壓力的增減、溫度的些微差異、水中蘊含的駁雜能量的流動…

  玄天眼無法開啟，神識更是潰散，他全憑著一股野獸般的、瀕死求生的本能，以及那被無數次生死錘煉出的戰(zhàn)斗直覺，在黑暗中，以身體為“眼”，去“閱讀”這條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

  偶爾，在撞擊巖壁的劇痛間隙，他會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調整一下身體的姿態(tài)——或許只是蜷縮一下，或許只是微微側身——避開最致命的撞擊點，或者順著水勢，減少一些阻力。這些動作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完全是瀕死狀態(tài)下的本能反應，卻奇跡般地讓他避免了數次頭顱撞上尖銳巖石的厄運。

  他的身體，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了不知多久，傷口早已被泡得發(fā)白、潰爛，卻又在九轉玄天訣第四轉重塑的強悍肉身根基以及那微弱的元丹罡氣滋養(yǎng)下，勉強維系著不徹底壞死。新生的肉芽在冰冷的河水中緩慢而頑強地生長，試圖彌合那些可怕的傷口，雖然速度慢得令人絕望。

  更奇妙的是，在這條深埋地底、陰煞之氣濃郁的暗河中，竟也零星存在著一些極其稀薄、卻精純異常的…水屬性靈氣，以及一種…冰寒中帶著勃勃生機的特殊能量。楚楓殘存的功法本能，如同干涸大地上的根須，在無意識中，艱難地、一絲絲地汲取著這些能量。

  這些能量入體，大部分被用來維持那岌岌可危的生機，極少部分，則緩慢地浸潤著他那布滿裂痕的元丹與經脈。雖然杯水車薪，但在這絕對的死境中，每一絲能量的補充，都彌足珍貴。

  冥冥中，懷中那三塊玄天劍碎片，也一直散發(fā)著微弱而恒定的波動。這波動似乎與暗河深處某種古老的韻律隱隱呼應，并非主動提供力量，更像是一種…安撫與牽引，讓楚楓那瀕臨崩潰的神魂，不至于徹底迷失在黑暗與痛苦之中。

  不知漂流了多遠，暗河的地勢似乎變得平緩了一些，水流不再那么狂暴，但寒意卻更甚。四周一片漆黑，絕對的黑暗，連一絲微光都沒有。只有水流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洞穴中回蕩，更顯死寂。

  楚楓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清醒時，他便以全部意志去對抗痛苦，去感知水流，去汲取那微薄的能量；模糊時，便沉入無邊的黑暗，唯有那不屈的執(zhí)念如同不滅的星火，在靈魂深處閃爍。

  他甚至開始“習慣”了這種狀態(tài)。痛苦依舊，但不再能輕易摧毀他的意志。他就像一塊被投入熔爐反復鍛打的鐵胚，在毀滅的邊緣，被捶打出一種異樣的“韌性”。

  某一刻，在漫長的漂流后，他模糊地感覺到，水流的速度似乎再次加快，前方傳來隱隱的轟鳴聲，仿佛有巨大的落差。緊接著，失重感猛地襲來！

  瀑布！地下瀑布！

  楚楓殘存的意識只來得及閃過這個念頭，身體便如同離弦之箭，隨著奔騰的水流，從一個巨大的地下斷崖轟然墜落！

  轟——?。?！

  冰冷的水流如同萬噸重錘砸在身上，瞬間將他殘存的意識徹底擊潰！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墜入了一個極其冰冷、卻又異?！叭彳洝钡摹?？不，更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

  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然而，與之前不同，這次墜入的“水潭”，溫度低得驚人，卻似乎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精純到極致的冰寒靈力，以及…勃勃生機？這冰冷的生機之力，如同最猛烈的強心劑，強行吊住了他即將徹底斷絕的心脈！

  他殘破的身體，緩緩沉向這不知名寒潭的底部。四周一片漆黑死寂，唯有那刺骨的冰寒與微弱的生機之力，不斷沖刷、浸潤著他。

  時間在這里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