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魯王宮那些詭譎之物的深入討論，持續(xù)了將近一個下午才暫告一段落。

  黑瞎子帶來的信息和獨特視角確實提供了新的思路，像在迷霧中投下幾束強(qiáng)光，但也隨之照出了更多的謎團(tuán)，仿佛黑暗中張開了更多無形的口子。

  無三省的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比之前更加凝重，顯然已經(jīng)意識到，這灘渾水下面的暗流和深度，遠(yuǎn)比他最初預(yù)想的還要復(fù)雜難測。

  結(jié)束時，窗外已是傍晚。夕陽的余暉呈現(xiàn)出一種溫暖的橘紅色，透過吳山居古舊的雕花窗欞，在店內(nèi)灑下交錯斑駁的光影，為那些冰冷的古物短暫地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色。

  “今天就先到這吧，有些信息和推測，還需要時間去查證和消化。”

  無三省揉了揉略顯疲憊的眉心，開始動手收拾攤了滿茶幾的拓片和照片。

  黑瞎子利落地脫下手套，那副薄薄的黑色手套被他隨意塞進(jìn)皮衣口袋。

  他活動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周身那股專業(yè)的銳利氣息迅速收斂，又恢復(fù)成了那副仿佛對什么都漫不經(jīng)心的懶洋洋調(diào)調(diào)。

  他笑著對無邪和胖子道：

  “小三爺，胖子，今兒個聊得很盡興，下次有空再一起研究，跟你們交流，我可是受益匪淺吶?！?br />
  他的目光狀似隨意地在店內(nèi)掃了一圈，最后像是輕飄飄地掠過那個依舊死死縮在角落陰影里恨不得讓自己變成一件不起眼擺設(shè)的安逸。

  胖子熱情地拍著肚子留他吃飯：

  “黑爺，這都飯點了，一起找個館子整點唄？我知道新開一家本幫菜，味道賊正！”

  黑瞎子笑著擺手婉拒，理由聽起來無懈可擊：

  “真不了，謝胖爺好意，晚上還真有點事兒，早就約了老朋友喝酒談點生意，不好放鴿子。”

  他說著，朝無三省那邊很自然地示意了一下。

  “三爺，正好有點小事兒，方便送我一程？幾步路就到巷口?！?br />
  無三省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交匯間似有默契，點了點頭，聲音平穩(wěn)：

  “好?！?br />
  兩人一前一后，不緊不慢地走出吳山居。

  老舊的店門被輕輕合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將店內(nèi)漸漸回歸的寧靜與店外隱約傳來屬于杭州城的喧囂市聲溫柔地隔開。

  走到離店門稍遠(yuǎn)些的巷口，無三省才停下腳步，開口，聲音比在店里時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不必言明的審慎：

  “怎么樣？看出什么特別的了？”

  他問得直接，顯然很清楚黑瞎子絕不會無故讓他相送。

  黑瞎子從皮衣口袋里摸出那個扁平的金屬煙盒，動作瀟灑地彈開，叼了一支細(xì)長的煙在嘴上，并沒有立刻點燃。

  他嘴角習(xí)慣性地噙著那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巨大的墨鏡鏡片反射著天邊夕陽最后那一點瑰麗的金紅色光暈，讓人完全無法窺視其后那雙眼睛里真正的情緒。

  “您招的這位新伙計……”

  他拖長了調(diào)子，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自己對安逸的興味。

  “嘖，有點意思。”

  無三省眉頭微蹙，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等著他的下文，巷子里的光線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

  “看著呢，確實慫，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那種慫，裝是裝不到這么渾然天成的。普通，甚至可以說有點木訥呆傻，扔人堆里三秒就找不著了，存在感低得像墻角的灰。”

  黑瞎子慢悠悠地說著，像是在細(xì)細(xì)品味一道口感復(fù)雜的菜。

  “但是呢……”

  他刻意頓了頓，似乎在挑選更精準(zhǔn)的措辭。

  “運(yùn)氣似乎好得有點不太正常，甚至可以說邪門。魯王宮那是什么龍?zhí)痘⒀?？咱們這些人能全須全尾地爬出來都算是祖師爺賞飯吃了，他一個要身手沒身手，要膽子沒膽子的戰(zhàn)五渣，居然沒缺胳膊少腿？聽說關(guān)鍵時候還能誤打誤撞地幫上點小忙？這概率，低得有點不像話了?！?br />
  “而且……”

  黑瞎子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真正的、被勾起的玩味。

  “偶爾，極其偶爾的情況下，還能從他嘴里蹦出一兩句，驚人之語？雖然他自己立馬就會否認(rèn)，嚇得跟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縮回殼里。但偏偏那幾句話，又總能歪打正著地戳到某個關(guān)鍵的點子上？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這巧合未免也來得太精準(zhǔn)了點吧？”

  無三省的眉頭皺得更緊，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我也一直覺得他不簡單，來歷絕對有大問題，但他的嘴很緊，問不出東西?；蛘哒f，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害怕和茫然，不像是完全裝出來的。”

  “問題恰恰就在這兒?！?br />
  黑瞎子笑了笑，那笑容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

  “那成為本能的恐懼和不受控制的精準(zhǔn)‘靈光一閃’，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zhì)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本身就構(gòu)成了一種非常有趣的矛盾。像是個懵懵懂懂揣著驚天寶貝，卻又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甚至?xí)r時刻刻都怕被自己懷里的寶貝燙傷手，只想把它扔掉的小孩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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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手，用指甲輕輕彈了彈并未點燃的煙身，繼續(xù)用一種閑聊般的口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