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的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車廂內(nèi)漾開層層疊疊的漣漪，瞬間驅(qū)散了所有殘存的睡意和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將每個人猛地拉回現(xiàn)實。

  打算？

  安逸的腦子嗡地一聲，徹底空白。他能有什么打算？繼續(xù)回那個陰暗潮濕，只有舊書霉味的出租屋躲著？然后每天被系統(tǒng)用各種羞恥或要命的任務(wù)逼瘋？

  他甚至沒有這個世界的身份證明，連找個正經(jīng)工作糊口都難如登天。

  世界之大，此刻竟無他立錐之地的恐慌感，冰冷而真切。

  巨大的茫然和恐慌攫住了他，讓他喉嚨發(fā)緊，指尖冰涼。

  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這個細(xì)微的自我保護(hù)的姿態(tài)，讓他旁邊剛剛醒來的無邪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無措和脆弱。

  無邪看著安逸那副慘白的、幾乎要縮進(jìn)座椅縫隙里的樣子，又想起墓里他雖然笨拙卻確實幫了忙，還有剛才他僵硬著肩膀讓自己靠了一路……

  一種混合著同情和一點點“共患難”后自然滋生的情誼涌了上來。

  他這人就這樣，心軟，看不得別人太可憐，尤其這人看起來還不壞。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還沒完全驅(qū)散睡意，聲音帶著一點沙啞，猶豫地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三叔，他……他一個人怪不容易的。這次在墓里，也算……呃……共患難了？”

  他的話沒什么底氣，甚至有點詞不達(dá)意，但那份想要幫腔的意圖很明顯，像一只試圖伸出爪子安撫同伴的小動物。

  前排的胖子也徹底醒了，聞言扭過他那胖乎乎的身體，大嗓門立刻跟上，帶著剛睡醒的嗡聲：

  “就是就是！三爺，您瞧丑……安小子這慫樣，離了咱們他還能上哪兒去？別半道兒讓人當(dāng)盲流給收了容！”

  他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戲謔卻又不是純粹的惡意。

  “再說了，這小子雖然慫了點，埋汰了點，但那運氣可真他娘的邪門！指不定下次下地，還能幫上大忙呢？就當(dāng)帶個吉祥物了唄！辟邪！”

  “安子?！?br />
  胖子順口就給安逸安上了一個帶著點京腔兒化音，聽起來莫名熟稔又有點調(diào)侃的稱呼，仿佛他已經(jīng)在這個小團(tuán)體里有了個臨時編號。

  安逸的心臟因為緊張而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破胸腔。

  他不敢抬頭，只能死死盯著自己沾滿泥濘，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鞋尖，耳朵卻豎得老高，捕捉著車內(nèi)每一個細(xì)微的反應(yīng)。

  他能感覺到潘子那道冷靜而審視的目光，像尺子一樣丈量著他的價值與威脅；能聽到無三省沉吟時，指節(jié)無意識敲擊車窗框發(fā)出富有節(jié)奏的輕微嗒嗒聲，每一聲都敲在他的心尖上；甚至能清晰地聞到旁邊無邪身上傳來的淡淡混合著陽光和汗水的氣息。

  這是一種屬于溫暖的味道，奇異地加劇了他的不安，也帶來一絲微弱的渴望。

  他害怕被拋棄，害怕再次孤身一人面對這個陌生而危險的世界，更害怕系統(tǒng)隨之而來，可能變本加厲的懲罰。

  但同時，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的希冀也在心底悄悄滋生，和這些人待在一起，雖然時刻提心吊膽，但似乎并不全是壞事？至少，他不是一個人。

  這種矛盾的情緒撕扯著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無三省的目光再次落在安逸身上，那目光銳利如鷹，仿佛要剝開他臉上那層可笑又可憐的偽裝，看清內(nèi)里最真實的靈魂和意圖。

  他沉默的時間并不長，卻讓安逸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jì)，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充滿了煎熬。

  終于，無三省緩緩開口，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太多情緒，卻帶著一錘定音的分量：

  “你先跟我們回杭州?！?br />
  安逸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弱光亮，像溺水的人突然看到前方漂來一根浮木。

  無三省繼續(xù)道，語氣不容置疑，甚至帶著點不容反駁的家長式獨斷：

  “把身上這傷好好養(yǎng)養(yǎng)，洗干凈，換身像樣點的衣服。你這副尊容，走出去都影響市容，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虐待你了?！?br />
  他頓了頓，下了最終結(jié)論，也給事情留了充足的余地和懸念。

  “其他的事，等安頓下來以后再說?！?br />
  這算是默認(rèn)他暫時跟著團(tuán)隊了？獲得了一張臨時通行證？

  一股巨大的安心瞬間沖垮了安逸緊繃的神經(jīng)，讓他幾乎虛脫地軟倒在座椅上。雖然前途依舊未卜，三叔的疑慮顯然并未完全打消，“以后再說”四個字充滿了未知的變數(shù)。

  像懸在頭頂?shù)倪_(dá)摩克利斯之劍，但至少，他獲得了一個短暫的喘息之機(jī)，一個暫時看似堅固的避風(fēng)港。

  他貪婪地汲取著這份短暫的安全感。

  “謝……謝謝三爺?！?br />
  他聲音干澀，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連忙低下頭，掩飾自己過于外露的、幾乎要奪眶而出的復(fù)雜情緒。

  無邪似乎也松了口氣，對著安逸露出一個安撫性帶著暖意的笑容，仿佛在說“看，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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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則嘿嘿一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得嘞！安子，以后就跟著胖爺我混，保準(zhǔn)你吃香的喝辣的，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