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來自深宮的幽靈:“影子”到底是誰?
“影子”一詞,恰似無聲幽靈,盤踞于龍德宮每一處雕梁畫棟的陰影里,藏進青磚地面的縫隙間,更如附骨之疽,死死攥住趙桓緊繃的心頭。殿外檐角風鈴偶作輕響,都似這幽靈的低語,讓凝滯的空氣里又添了幾分無形的壓迫。
他方才在崇政殿上,以一場酣暢淋漓的“孝道”反擊,將滿朝文武藏在冠冕言辭下的陰謀陽謀碾得粉碎。那些曾借“太上皇贍養(yǎng)事宜”發(fā)難的官員,此刻或垂首噤聲,或面露惶然,再無人敢質(zhì)疑這位新帝的雷霆決斷。
他更以遠超常人的格局,一句“父子天性,豈容外物置喙”,徹底擊潰父親宋徽宗最后的精神壁壘——那位昔日風流天子眼中的桀驁與不甘,終在他的強勢之下化作頹然灰敗。
論權(quán)謀,論氣勢,他本應(yīng)是毫無爭議的勝利者。
然龍德宮偏殿內(nèi),太上皇彌留之際唇齒翕動吐出的“影子”二字,卻如冰錐猝然刺入他心頭,令他生出久違的刺骨寒意。
這寒意并非源自北疆金國鐵騎的踏境威脅,亦非漠北草原餓狼的環(huán)伺挑釁——那些明面上的敵人,他早已布下萬全之策應(yīng)對。
這是潛藏于大宋江山肌體之內(nèi)的未知之敵!它如藤蔓悄無聲息蔓延,叫人無從察覺,卻能在不經(jīng)意間扼住咽喉。
“鄭知常?!壁w桓的聲音打破了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語氣里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侍立一旁的老太監(jiān)鄭知常連忙躬身:“老奴在?!彼S趙桓多年,深知此刻皇帝眼中那抹沉郁意味著什么。
“封鎖龍德宮,即日起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宮內(nèi)人等原地待命?!壁w桓的目光掃過寢殿內(nèi)鎏金器物與素色幔帳,最終定格在太上皇榻前那盞將熄未熄的燭火上,“再傳皇城司指揮使沈煉,令他秘密入宮議事,不得驚動半分人等。”
半個時辰后,皇宮深處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里,三人相對而立。此處乃皇室機密卷宗存放之地,青石砌墻,連燭火都染著壓抑的昏黃。
趙桓端坐案前,鄭知常垂手立左,右側(cè)站著皇城司最高長官沈煉——此人面容尋常如市井百姓,眼神卻似鷹隼般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沈煉,朕命你即刻徹查:太上皇軟禁龍德宮這些年,所見之人、所言之事、所閱之冊,乃至案頭所掛之畫!”趙桓手指輕叩青石案面,節(jié)奏沉穩(wěn)卻帶著不容錯辨的焦灼,“一絲一毫都不得遺漏?!?br />
“尤其需查那些看似‘無關(guān)緊要’之人——比如送畫的小吏、講經(jīng)的道士,哪怕是偶爾入宮送花的園丁,都要查得清清楚楚。”趙桓補充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皇城司效率素來驚人。沈煉領(lǐng)命后即刻調(diào)遣緹騎,不到一日,宋徽宗在龍德宮的起居注、會客記錄、往來信件乃至飲食清單,盡數(shù)整理成冊堆于趙桓案前。
然一番細閱過后,結(jié)果卻讓趙桓眉頭擰得更緊——竟是一無所獲。所有記錄皆指向同一結(jié)論:太上皇不過是被徹底架空、終日沉湎琴棋書畫追憶往昔的可憐老者。他所接觸者,除宮女太監(jiān)外,唯有幾位邊緣化的前朝畫師與清虛觀講道道士。
“陛下,會不會是……太上皇臨終前神志昏聵,隨口胡言?”沈煉見皇帝面色沉郁,小心翼翼出言揣測,指尖卻不自覺攥緊了腰間刀柄。
“不?!壁w桓緩緩搖頭,眼中閃過復(fù)雜神色,“他太了解父親——那位天子即便落難,骨子里的精明清醒也未曾消散,縱是生命盡頭,心智亦勝朝中九成九官員。”
他的目光從堆積如山的卷宗移開,落在石室角落那堆被歸為“無用之物”的宋徽宗晚年書畫上,素絹包裹的畫卷透著被遺忘的落寞。
“來人,將這些畫作盡數(shù)展開?!壁w桓沉聲道。
兩名皇城司緹騎上前,小心翼翼解開絹包,將一幅幅山水、一卷卷瘦金體在密室地面鋪展。乍看筆墨間仍是風流天子的雅致氣韻,亭臺樓閣、遠山近水皆入畫境。但趙桓俯身細察時,卻敏銳嗅到一絲極不協(xié)調(diào)的異樣。
“拿燈來!”趙桓猛地抬手,聲音里多了幾分急促。
鄭知常連忙端過高亮燭臺,趙桓小心托起一幅江南煙雨圖湊至燭下。畫中山色空蒙、水汽氤氳,確是佳作;題跋瘦金體骨感飄逸,亦是精品。然那方“宣和殿寶”朱紅印章的右下角,卻多了一筆極難察覺的細微刻痕——纖細綿長,如月光拉長的一道……影子!
“沈煉,即刻讓人拓下所有畫作印章,不得損傷原作分毫!”趙桓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震顫。
沈煉不敢怠慢,當即取來拓印工具。片刻后,數(shù)十枚朱紅印章拓片整齊擺于案上,看似雷同卻暗藏差異。當趙桓按作畫時序?qū)⑼仄帕薪M合,那些“影子”刻痕竟串聯(lián)成完整圖騰——一朵花瓣層疊、透著詭異氣息的黑色蓮花!
“黑蓮……”趙桓瞳孔驟縮,呼吸驟停,指尖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猛然記起!初為太子整理朝堂勢力卷宗時,曾在蔡京、童貫等“六賊”的隱秘罪證中見過這符號!彼時卷宗以朱砂封存,泛黃紙頁上的黑蓮印記模糊不清,他只當是已滅亂黨的殘余標記,隨手置之。如今看來,這組織根本未被剿滅,只是如影子般潛伏更深!它竟已將觸手探入皇宮,纏上父親這位太上皇!而那位藝術(shù)造詣深厚的父親,要么是組織隱秘成員,要么便是被其以不為人知的手段控制多年!
“沈煉!”趙桓猛地抬頭,目光如利劍射向皇城司指揮使,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帶著徹骨寒意,“即刻調(diào)動皇城司所有緹騎暗探,凡與‘黑蓮’圖騰有涉之人、事、物,無論牽涉誰,掘地三尺也要查出來!”
沈煉臉色慘白如紙,“噗通”跪倒在地高聲領(lǐng)命:“臣遵旨!”他深知,皇帝此言一出,大宋朝堂將掀起比清洗“六賊”余黨恐怖百倍的血雨腥風——而這場風暴的中心,從那幅江南煙雨圖來看,或許就在千里之外的煙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