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水怨織命
孟加拉國,庫爾納地區(qū),孫德爾本斯紅樹林邊緣的潮濕村落。河水渾濁泛黃,空氣中飽和著水汽與魚腥。林夕,一名因所在NGO組織內部丑聞而被迫頂罪、心灰意冷的華裔水利工程師,被暫時“流放”到這里參與一項微不足道的水質改善項目。他住在村頭一間簡陋的吊腳樓里,每日面對的是無盡的泥濘、蚊蟲,以及村民們看他這個外來者時那種混雜著好奇與疏離的麻木眼神。
村里的老祭司,人稱“孟什”,是個干瘦得如同枯枝、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老人。他對林夕的到來表現(xiàn)出異樣的關注,多次告誡他,日落之后不要靠近村外那條名為“博多”的河流,尤其不能觸碰河邊那些廢棄的、纏滿水草的舊漁網(wǎng)?!安┒嗪永镉小愗暋ㄋ性轨`),”孟什的聲音像是風吹過破布,“特別是女人和孩子化成的,她們會用水草編織陷阱,引誘活人代替她們的位置?!?br />
林夕對此嗤之以鼻,他受過的科學教育讓他將這些視為愚昧。一個悶熱的黃昏,因項目數(shù)據(jù)需要,他不得不推遲返回。在路過博多河一處僻靜河灣時,他看到水中似乎漂浮著一件顏色鮮艷的衣物。走近一看,竟是一件做工精巧、但已被水浸泡得有些褪色的紅色紗麗,纏在一張半沉入水底的破舊漁網(wǎng)上。紗麗的質地異常柔滑,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或許是連日來的壓抑需要發(fā)泄,或許是那紗麗本身有種邪異的吸引力——林夕做出了一個讓他后悔莫及的動作。他撿起一根樹枝,帶著一絲嘲弄和挑釁,用力去捅那件紗麗,想把它從漁網(wǎng)上挑下來。樹枝戳破了紗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水藻腐爛和廉價香精的惡臭撲面而來。更讓他心頭一顫的是,他仿佛聽到水下傳來一聲極輕的、如同氣泡破裂般的女子啜泣。
當晚,暴雨傾盆。林夕在吊腳樓里被雷聲驚醒,卻發(fā)現(xiàn)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河底淤泥的腥臭味。他打開燈,驚恐地看到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濕漉漉的、小巧的、像是赤足女人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到他的床邊??諝庵兴坪踹€殘留著一絲那件紅色紗麗上的廉價香精味。
他再也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就能感到一種冰冷的、濕漉漉的觸感緊貼著他的后背,仿佛有人從后面抱著他。耳邊是持續(xù)不斷的、細若游絲的女子哭泣聲,訴說著聽不懂卻充滿悲傷和怨恨的孟加拉語方言。他開始出現(xiàn)幻覺,看到窗外暴雨中有模糊的紅色身影飄過,看到水里漂浮的長發(fā)。
更可怕的是身體的變化。他的皮膚開始變得異常敏感,總覺得有濕滑的水草在身上爬行,留下粘膩的觸感。他對水的恐懼與日俱增,卻又無法克制地渴望靠近水源,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跳進去就能得到解脫的可怕沖動。他的食欲消退,卻對生冷的、帶有腥味的東西產(chǎn)生渴望。某天清晨,他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出現(xiàn)了一圈淡淡的、像是被細繩勒過的青紫色瘀痕。
孟什再次出現(xiàn),他看著林夕憔悴的樣子和脖子上的瘀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澳闳巧下闊┝?,外國人?!泵鲜舱f,“那不是普通的貝貢,是‘賈霍拉’(織網(wǎng)怨女),死時身著紅衣,怨氣極重。她用水的幻象和身體的欲望編織陷阱,你會慢慢被她同化,最后自己走進水里,成為她的替身。”
孟什告訴林夕,必須盡快舉行“驅水煞”的儀式。需要準備一條活的黑色公狗、大量姜黃粉、芥子油,以及林夕自己的七滴指尖血。儀式必須在正午,于博多河邊進行。用姜黃粉和芥子油在林夕周圍畫上保護圈,然后將黑狗血灑向水中賈霍拉可能出現(xiàn)的區(qū)域作為“血餌”吸引其注意,同時林夕要將自己的七滴血滴入一個銅碗,混合狗血,由孟什念咒后潑向水中,試圖暫時“喂飽”或“混淆”怨靈,為林夕爭取逃離的時間。孟什強調,此法兇險,怨靈受到挑釁會瘋狂反撲,且效果只是暫時的。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正午時分,河邊悶熱無風。孟什迅速畫好圈,宰殺了黑狗,將熱血灑向河面。河水頓時像沸騰一樣翻滾起來。孟什開始急促地念咒,讓林夕將血滴入碗中。就在林夕刺破手指,鮮血滴入混合血水的銅碗時,異變陡生!
河中心突然冒起一個巨大的漩渦,一件熟悉的紅色紗麗從漩渦中猛地升起,如同有生命般向岸邊撲來!保護圈外的芥子油瞬間燃燒起藍色的火焰,但似乎無法完全阻擋。林夕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腳踝,冰冷刺骨,要將他拖向河中。孟什的咒語被打斷,老人也被無形的力量擊倒在地。
林夕驚恐萬分,下意識地將手中盛滿血水的銅碗整個砸向那件飛來的紗麗!血水潑灑在紅色的紗麗上,發(fā)出“嗤嗤”的響聲,冒起陣陣白煙。紗麗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縮回水中。抓住林夕腳踝的力量也瞬間消失。
林夕連滾爬爬地逃回村子,孟什隨后也掙扎著回來,受了些輕傷。老人看著林夕,眼神復雜:“它暫時退去了……你的血,混合了黑狗血,似乎傷到了它。但……這更像是一種標記,而不是驅逐。它認識你的血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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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不敢再停留,次日便倉皇離開了那個村莊,輾轉回到了達卡。他以為遠離了河流就能安全。起初,似乎確實平靜了。但很快,新的恐怖出現(xiàn)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忍受自來水的聲音,那嘩嘩的流水聲會讓他瞬間陷入恐慌。更詭異的是,他開始對紅色,特別是紅色的織物,產(chǎn)生一種病態(tài)的恐懼和迷戀。他會無意識地在紙上、電腦上畫滿扭曲的、如同漁網(wǎng)般的圖案。
一次在達卡擁擠的市集上,他無意中瞥見一個賣舊貨的攤位上,掛著一件與他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的紅色紗麗。他瞬間如遭雷擊,渾身冰冷。而那個攤主,一個蒙著面紗的瘦小女人,似乎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洞而熟悉。
林夕逃也似的回到公寓,鎖緊門窗。他打開水龍頭想洗把臉冷靜一下,流出的自來水卻帶著一股熟悉的、河底淤泥的腥臭味,甚至還有幾根細小的水草。他驚恐地關掉水龍頭,抬頭看向鏡子。
鏡子里,他的影像背后,浴室潮濕的墻壁上,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大片暗色的水漬,那水漬的輪廓,越來越像一件懸掛著的、濕漉漉的紅色紗麗。而紗麗的肩部位置,似乎正緩緩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帶著無盡怨恨的女性面孔的輪廓。
他意識到,孟什也許說對了。那不是驅逐,而是標記。河水可以遠離,但“水”無處不在。那件紅色的紗麗,或許從未真正離開過他,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他的生活中,悄悄地、耐心地,重新編織著那張致命的網(wǎng)。而這一次,他還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