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下一個就是你
圣彼得堡的冬夜,風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刮在窗玻璃上。我裹緊了毛毯,縮在書桌前,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光是這間狹小老舊的公寓里唯一的光源。論文才寫了兩行,隔壁的爭吵聲又準時響了起來。
這幾乎成了每晚的固定節(jié)目。男人的怒吼沉悶如雷,女人的尖利哭叫像玻璃碎片,刮擦著人的神經(jīng)。墻壁太薄了,薄得能聽清每一個惡毒的詞匯,每一聲肉體撞上家具的悶響。我捂住耳朵,試圖將注意力拉回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但那些斯拉夫語的詛咒和嗚咽無孔不入。
我來這所大學交換三個月,圖便宜租下了這棟離校區(qū)不遠的老公寓。搬進來那天,房東,一個瘦高、臉色蠟白得像浸過牛奶的男人,用那雙幾乎看不到睫毛的灰眼睛盯了我很久,才慢吞吐出一串鑰匙。“晚上盡量別出門,”他遞過合同,手指冰涼得不像活人,“特別是地下室。”
當時我只當是古怪的異國提醒。
可接連幾周的深夜噪音,讓我的神經(jīng)繃到了極限。黑眼圈頑固地盤踞眼下,白天聽課精神恍惚。同班的俄羅斯同學謝爾蓋有一次忍不住問我是不是病了,我支吾著說隔壁太吵。他皺起眉:“你住哪棟樓?”我報了地址。他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掩飾過去,只含糊地說:“那樓……很老了吧。聽說隔音不好?!?br />
又一個凌晨,爭吵聲陡然升級。男人咆哮著什么,接著是重物狠狠砸在共用的墻壁上,震得我書架上的筆筒一跳。女人的尖叫拔高,變成一種非人的、撕心裂肺的哀嚎,持續(xù)了足足幾分鐘,又猛地戛然而止。
死寂。
比噪音更可怕的血漿一樣的死寂,瞬間淹沒了所有空間。
我的心跳在耳膜里咚咚狂跳。不對勁。這種靜,裹挾著濃稠的不祥。我屏住呼吸,赤腳踩在地板上,冰涼的觸感從腳底竄上脊背。鬼使神差地,我湊近了房門上的貓眼。
走廊昏暗,只有盡頭那盞瓦數(shù)極低的壁燈投下昏黃的光暈。
隔壁的門開了。
那個女人側對著我,拖著一個巨大的、深色的硬殼行李箱。輪子碾過老舊的地板,發(fā)出咕嚕咕嚕的干澀噪音。她穿著一條沾滿深色污漬的睡裙,頭發(fā)凌亂,臉上、手臂上都是噴濺狀的暗紅斑點。她喘著氣,很吃力的樣子。
然后,她停了一下,似乎調整了一下握行李箱把手的位置。
借著那昏光,我看清了。那暗紅色的斑點,是血。行李箱的縫隙里,夾著一小塊破碎的、同樣染血的布料——像是男人睡衣的袖子。甚至……我死死捂住嘴,壓下喉嚨口的酸澀——我好像看見幾根粗短的、戴著婚戒的手指,從沒關嚴的箱蓋縫隙里軟軟地耷拉了出來。
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
她拖動行李箱,走向走廊另一端的樓梯口,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我連滾爬回房間,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渾身抖得無法控制。分尸。拋尸。這兩個詞在我腦子里瘋狂撞擊。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我的睡衣。
不知過了多久,天蒙蒙亮,我才像被燙到一樣跳起來,撲到床頭抓手機。報警。手指哆嗦得幾乎握不住電話,語無倫次地用蹩腳的俄語對接線員重復:“殺人了……我鄰居……行李箱……尸體……”
警方來得比我想象的快。沉重的敲門聲響起時,我?guī)缀跏菗溥^去開的門。
門外是兩名穿著制片的警察,一老一少,臉色是公事公辦的嚴肅。身后,站著我的房東。他依舊那副蠟白的表情,灰眼睛掃過我,沒有任何波瀾。
“是你報的警?”年長的警察問,他有著一雙極度疲憊的藍眼睛。
我急促地點頭,聲音發(fā)顫:“對,我隔壁,那個女人,她殺了她丈夫,把、把尸體裝進行李箱拖走了!就在凌晨的時候!”
警察對視了一眼。年輕的那個拿出記錄本。
“你確定你看到了?”年長的警察問,語氣里有一種奇怪的平淡。
“我透過貓眼看到的!絕對沒錯!很多血!行李箱里絕對有東西!”我激動地比劃著。
警察點點頭,沒再多問,轉身去敲隔壁的門。房東摸出另一串鑰匙,慢條斯理地找出其中一把,遞了過去。
門開了。
一股陳舊的灰塵氣味撲面而來,混合著淡淡的霉味。
我擠到門前,迫不及待地想指向罪證——
然后,我僵住了。
房間里空蕩蕩。家具蒙著白布,地上積著厚厚一層灰。沒有任何有人居住的痕跡,更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跡或搏斗跡象??蛷d中央,白布下蓋著的似乎是茶幾和沙發(fā)的輪廓,平靜得可怕。
“這……這不可能!”我失聲叫道,沖進房間,難以置信地四處張望,“昨晚!就在昨晚他們還吵得驚天動地!我親眼看見她拖著箱子出來!”
年長的警察走到客廳中央,彎腰,用手指抹了一下蒙塵的桌面,舉起來給我看。指尖全是灰。“小姐,”他疲憊的藍眼睛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或者說,厭煩,“這間公寓至少空置三年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什么?”
“根據(jù)記錄,”他聲音平板地敘述,“三年前,住在這里的一對夫婦,因為長期感情不和,激烈爭吵后,男方用刀殺死了女方,然后上吊自殺了。是房東報的案。”
我的血液瞬間冷了下去。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語,轉向房東。他站在那里,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詭異。
“是的?!狈繓|的聲音干巴巴的,“那之后這間房就一直空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