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喉間傀儡線
林夕接到那份整理地方戲曲檔案的兼職時,并未意識到這份工作的真正代價。招聘啟事貼在老街文化站布滿霉斑的布告欄最下方,打印紙已然泛黃,字跡模糊,唯獨聯(lián)系人“陳先生”和一個手寫的號碼清晰得刺眼。面試地點在一棟舊式辦公樓的地下室,空氣里彌漫著舊紙、灰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陳年油彩和干涸血液混合的氣味。陳先生是個瘦削的中年人,面色蒼白,穿著不合時宜的滌綸中山裝,說話時嘴唇翕動的幅度極小,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股紙片摩擦的沙沙聲。
“工作很簡單,”陳先生推開一扇沉重的鐵門,門軸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將這些戲卷、唱本、手札分門別類,錄入電腦。重點是辨識并標(biāo)注出里面所有的特殊符號?!彼噶酥阜块g盡頭一排頂?shù)教旎ò宓纳詈稚局茩n案柜,以及房間中央長桌上堆積如山的泛黃紙冊?!坝行┏灸甏眠h,用了些…舊時的記譜符號和注疏標(biāo)記??吹饺魏畏菢?biāo)準(zhǔn)的、奇怪的符號,尤其是類似…嗯…扭曲人形或復(fù)雜幾何結(jié)構(gòu)的,都要單獨標(biāo)記出來,記錄頁碼和行數(shù)?!?br />
報酬異常豐厚,幾乎是市場價的五倍。林夕需要這筆錢,妹妹林晚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還差一大截。她忽略了心中那絲微弱的不安,點了點頭。陳先生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遞給她一把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模糊的紋樣,像是某種纏繞的絲線?!坝涀?,”他轉(zhuǎn)身離開前,最后一次叮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只錄入,不朗讀。任何時候,都不要念出上面的任何詞句,尤其是帶有那些符號的段落。下班前,務(wù)必鎖好柜門?!?br />
工作起初是枯燥的。戲卷大多是清末民初的抄本,紙脆墨淡,內(nèi)容多是才子佳人、忠孝節(jié)義的老套故事。但很快,林夕發(fā)現(xiàn)了異常。某些唱本的邊角或段落間隙,確實會出現(xiàn)一些用極細墨筆勾勒的符號:它們像是某種舞蹈的小人,又像是糾纏的符文,線條詭異地扭結(jié),看久了竟讓人產(chǎn)生暈眩和耳鳴。她遵照指示,只是拍照記錄,絕不嘗試讀出其所在的句子。
然而,幾天后的一個深夜,地下室格外寂靜,只有她敲擊鍵盤的嗒嗒聲和舊空調(diào)管道的微弱嗡鳴。她正處理一本極其脆弱的皮封手札,名為《無聲夜戲錄》。翻到某一頁時,她愣住了。那一頁沒有文字,只有一整頁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那種詭異符號,中央?yún)s工整地寫著一行墨色深重的楷書:
“凡聞此律,皆成戲言。凡見此符,喉寄絲線?!?br />
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攫住了她的視線,那行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入她的腦海。鬼使神差地,她的嘴唇無聲地蠕動了一下,模仿著那行字的發(fā)音輪廓——盡管沒有聲音發(fā)出。
剎那間,頭頂?shù)娜展鉄裘偷亻W爍起來,發(fā)出電流過載的噼啪聲。一股冰冷的、帶著陳油味的寒風(fēng)不知從何而起,吹得桌面的紙頁嘩啦作響。林夕猛地打了個寒顫,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攥住了她。她慌忙合上手札,將其塞回檔案柜的最底層,提前結(jié)束了今天的工作。
第二天醒來,她感到喉嚨有些異樣,并不疼痛,只是有些干澀緊繃,仿佛睡夢中被人輕輕扼住過。她沒太在意,只當(dāng)是地下室空氣太差。
但變化悄然發(fā)生。
先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時,音調(diào)偶爾會不受控制地拔高,變得尖細失真,像劣質(zhì)的錄音播放,尤其是在她感到疲憊或緊張時。同事好奇地問她是不是感冒了,她尷尬地敷衍過去。
接著,她開始在做噩夢。夢里沒有圖像,只有一片漆黑,和無數(shù)細碎、嘈雜的聲響:尖銳的鑼鈸、嘶啞的胡琴、咿咿呀呀的唱腔扭曲變形,混合著某種更令人不適的、像是許多人在極其痛苦地試圖嘶吼,卻發(fā)不出完整聲音的嗚咽。每次她都想在夢中尖叫,卻感覺喉嚨被冰冷柔韌的東西死死纏住,窒息感逼真得讓她驚醒,渾身冷汗。
現(xiàn)實世界的異樣接踵而至。她獨居的公寓開始出現(xiàn)怪聲:深夜時分,墻壁內(nèi)傳來指甲刮擦的窸窣聲;廚房的水龍頭會自己滴出渾濁、帶有鐵銹味的液體;更讓她毛骨悚然的是,她有時會在家中聽到極其模糊、斷斷續(xù)續(xù)的哼唱聲,調(diào)子古怪凄涼,聲源飄忽不定,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
她試圖聯(lián)系陳先生,卻發(fā)現(xiàn)那個號碼已成空號。再去那棟舊辦公樓,地下室的門緊鎖,門上貼了封條,落款是某個她從未聽過的“民俗文化清理辦公室”,日期竟是在一年前。門房老頭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那地方封了好久啦!以前是鬧出過事的,聽說有個搞研究的在里面瘋了,胡言亂語,最后把自己嗓子摳爛了…邪門得很!”
恐懼如冰水澆頭。林夕知道自己惹上麻煩了。她沖回圖書館,瘋狂查閱所有與當(dāng)?shù)貞蚯?、尤其是“無聲戲”、“禁戲”相關(guān)的資料。故紙堆中,她終于找到一條語焉不詳?shù)挠涊d:清末,本地曾有一個戲班,擅演一種無聲的傀儡戲,稱“啞傀戲”。傳聞其戲班掌握一種秘法,能將觀戲者的魂魄精氣通過“戲卷”竊取,封入皮影,永世奴役。后因太過邪異,戲班被焚,所有戲卷被毀…但野史筆記旁,有人用紅筆批注了一行小字:“灰燼有余孽,戲卷未曾絕。喉鎖千機絲,無聲亦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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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于明白那符號和警告的意義。那不是簡單的迷信,而是一種古老的、惡毒的詛咒媒介。她看到了符號,甚至無聲地模擬了咒言,已然觸發(fā)了某種機制——她正逐漸被“同化”,被拉入那個無聲的、只有扭曲戲文的世界,成為它的一部分。
她的喉嚨狀況急速惡化。并非病變,而是一種超自然的僵化。她照鏡子時,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部皮膚下,隱約透出極細的、青黑色的線條,如同被縫上了無形的線。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怪,時常失控,發(fā)出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尖銳音調(diào),有時又會突然失聲數(shù)小時。她開始無法吞咽流食,只能勉強吃些軟爛的東西,仿佛有看不見的線在扼制她的喉嚨。
最恐怖的幻視開始出現(xiàn)。眼角的余光里,她開始瞥見一些模糊的、紙人般的身影,穿著破舊的戲服,動作僵硬地在她周圍移動, silent, always silent。它們沒有面孔,只有空白,但林夕能感覺到一種冰冷的、貪婪的“注視”聚焦在她的喉嚨上。
絕望中,她翻出了從地下室?guī)С鰜淼囊环菽:龔?fù)印件——她本是留作研究證據(jù)的。那是《無聲夜戲錄》的另一殘頁,上面畫著一個復(fù)雜的儀式陣列,中央是一個被無數(shù)絲線纏繞的喉嚨圖案。圖旁有數(shù)行小字,記載著一種可能“暫緩”侵蝕的方法:需以生銹的鐵器割斷三根“虛絲”(描述是一種在特定時辰、于特定光線角度下才能瞥見的、連接喉部與虛空的黑線),并以純鹽覆蓋切口。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