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饑餓的回響
秦淮茹昏倒事件后的幾天,四合院表面恢復了那層薄冰般的平靜。但冰層下的裂痕,卻隨著糧本的再次縮水,悄然蔓延、加深。
街道正式下達了十一月下半月及十二月的口糧定量調整通知。這一次,連遮掩的“結構性調整”這類詞句都省去了,白紙黑字,冰冷直接:普通居民定量,在現(xiàn)有基礎上,再減百分之十五。
通知貼在院門內的磚墻上,像一道灰色的符咒。圍觀的眾人,臉上已經看不到憤怒或驚惶,只有一種認命般的麻木,以及麻木之下,更深沉的絕望。
“十五斤半……”閻埠貴推著破眼鏡,對著通知上的數(shù)字,嘴里無意識地喃喃,手指在空中虛劃,像是在進行一場絕望的演算,“一天……不到六兩……還得包括代食品抵扣……”
沒人接話。連最愛發(fā)表“高見”的劉海中,也只是黑著臉,背著手,盯著那張通知,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最終什么也沒說,轉身步履沉重地回了屋。他剛剛樹立起來的“監(jiān)督”權威,在絕對的食物短缺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監(jiān)督什么?監(jiān)督大家如何更均勻地挨餓嗎?
賈張氏這次沒哭沒鬧。她只是呆呆地看著通知,又低頭看看自己干癟如雞爪的手,然后佝僂著背,慢慢挪回自家冰冷昏暗的屋子??簧希鼗慈銚е蝠囸I而異常安靜、連哭都顯得有氣無力的小槐花,母女倆像一大一小兩尊沒有生氣的蠟像。
婁曉娥也看到了通知。她默默計算著自己帶來的糧票和所剩無幾的錢,能撐到什么時候。一種前所未有的、實實在在的生存恐懼,攫住了她。書本上的知識,禮貌疏離的屏障,在這個赤裸裸的數(shù)字面前,不堪一擊。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這個院子里彌漫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匱乏感,正在向她逼近,即將把她也吞噬進去。
林飛將通知內容抄錄在觀察筆記上,筆尖比往常更加沉重。他意識到,臨界點正在被迅速拉近。
“定量再減15%。生存空間被極致壓縮?,F(xiàn)有矛盾(監(jiān)督/反監(jiān)督、幫襯/自保)將因此激化。人性承受力測試進入最后階段。”
最先表現(xiàn)出異常的,是許大茂。
在經歷短暫的“現(xiàn)實服務咨詢”藍圖興奮期后,定量再減的通知像一盆冰水澆醒了他。他意識到,在大家都快餓死的時候,任何“服務”或“咨詢”都換不來真正的糧食。他那套投機伎倆,失去了最基本的交易籌碼。
極度的焦慮和生存本能,催生了一種扭曲的“靈感”。
一天夜里,許大茂做了個夢。夢里,他不是在放電影,而是在一個巨大的、熱氣騰騰的廚房里,灶臺上燉著噴香的豬肉,蒸籠里冒出白面饅頭誘人的蒸汽。他貪婪地吃著,滿嘴流油……然后他醒了,嘴里還殘留著虛幻的肉味,胃里卻因極度的空虛而絞痛。
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醒來后那巨大的失落感幾乎將他擊垮。他睜著眼睛躺在冰冷的炕上,一個瘋狂的念頭逐漸成形:既然真的食物得不到,為什么不“制造”一些“感覺”上的替代品?
他想起了自己放電影時,那些讓人身臨其境的畫面和音樂?;蛟S,可以用類似的方法,在精神上“模擬”飽足感?
說干就干。許大茂翻出他壓箱底的寶貝——一臺破舊但尚能使用的留聲機,幾張磨損嚴重的唱片(主要是革命歌曲和樣板戲),還有一小塊珍藏的、已經硬得像石頭的香皂(帶有淡淡的檀香味)。
第二天,他開始在他的小屋里進行“實驗”。關緊門窗,拉上簾子,播放節(jié)奏最歡快、最“豐饒”的音樂(比如《豐收鑼鼓》),同時把香皂放在爐子邊微微加熱,讓那點可憐的香氣散發(fā)出來。他閉上眼睛,努力想象自己正在享用盛宴。
效果……聊勝于無。音樂只能暫時掩蓋腹鳴,香皂味和食物香差距太大。而且,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很快耗盡了他的精神,反而讓他更覺空虛和滑稽。
但他不死心。他覺得思路是對的,只是“素材”不夠逼真。他需要更“寫實”的聲音,更接近食物氣味的味道。
于是,他的“業(yè)務”又一次轉型,這次更加詭異。他開始在院里偷偷搜集各種能刺激感官的“素材”:
他溜到傻柱工作的食堂附近,試圖記住炒菜時鍋鏟碰撞、熱油滋啦的聲音節(jié)奏。
他蹲在公用水管邊,仔細分辨不同人家洗碗時,碗底那一點點殘羹冷炙(如果還有的話)留下的微弱氣味差異。
他甚至試圖用筆記本記錄下每個人談到“吃”這個字時,臉上瞬間閃過的、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那里面包含了極致的渴望、痛苦的回憶或虛幻的滿足。
他的行為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和猜疑。
“許大茂最近鬼鬼祟祟的,老盯著別人家鍋碗瓢盆,是不是餓瘋了想偷東西?”二大媽對三大媽嘀咕。
“我看不像偷東西,倒像是中邪了?!比髬寜旱吐曇?,“你聞見他屋里有股怪味沒?像廟里的香火,又有點像……像澡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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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柱直接堵住許大茂:“孫子,你老在食堂外面轉悠啥?想偷學老子手藝?告訴你,沒門!餓死你也學不會!”
許大茂支支吾吾,眼神躲閃,愈發(fā)顯得可疑。
只有林飛,通過觀察和偷聽到的零星對話,大致猜到了許大茂在干什么。他在筆記中記錄:
“許大茂,試圖以感官刺激替代真實進食,緩解饑餓焦慮。行為呈現(xiàn)儀式化、強迫性特征。這是精神對極端物質匱乏的一種畸形代償反應。也反映出,單純的饑餓已開始侵蝕認知與行為模式?!?br />
許大茂的怪異舉止,像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雖然沒有激起滔天巨浪,卻讓水面下的躁動更加明顯。每個人都活在饑餓的陰影下,許大茂的“瘋癲”仿佛一面扭曲的鏡子,映照出他們自己內心可能正在滋生的、不愿承認的瘋狂苗頭。
饑餓感是一種無聲的暴政。它不吵不鬧,卻無孔不入,緩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