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18年，黃河流域的氣溫陡然轉(zhuǎn)涼，秋意開始濃烈起來。鄭國都城新鄭之內(nèi)，一場別開生面的“國際戰(zhàn)車新品發(fā)布會”正于國宮廣場上演。

  “諸君請看。”年輕有為的鄭莊公清了清嗓子，親自上前掀開覆蓋車身的華麗錦緞。絲綢滑落處，一輛通體油黑、木質(zhì)包銅、輻條泛著锃亮光澤的戰(zhàn)車赫然亮相。

  “此車名為‘玄牡’，鄭國御工坊本季最新旗艦款！” 莊公眼中閃爍著技術(shù)宅特有的光芒，“單軸雙輪轂硬度提升兩成，車衡三重束帶更穩(wěn)妥——還有這減震設(shè)計！車身雖沉，卻如行云流水、穩(wěn)若泰山?！?br />
  圍觀列國使臣紛紛發(fā)出“嘖嘖”贊嘆，齊國使節(jié)靠近觸摸車輪：“莊公此車若行軍，豈不是碾壓一切！”

  唯獨站在角落的宋國使者不屑撇嘴，掏出青銅小刀在手上刻著什么，細看竟是“炫富死得快”五字。

  戰(zhàn)車旁的戰(zhàn)士整齊肅立，一身簇新牛皮護甲在陽光下閃亮發(fā)光，佩劍寒光凜冽，臉上帶著“老子裝備頂配”的優(yōu)越感。車陣隊列威嚴緊湊，儼然戰(zhàn)車屆的“方陣”——只欠一個停車收錢的崗亭了。

  此刻鄭莊公內(nèi)心早已描繪出北戎部落潰散的壯景，仿佛自己已化身車神，馳騁中原戰(zhàn)場。

  然而同一輪秋陽下，五十里外黃河北岸的原始森林里卻飄著濃烈的燒烤野味香。名為鹿野的戎族青年首領(lǐng)正用小刀嫻熟割著炙烤冒油的獐子腿肉。

  “嘖，南邊鄭伯又辦車展？”他不以為然地啐掉嘴里的骨頭渣子，“那堆木頭玩意兒，在咱這疙瘩就是擺設(shè)！” 他粗糙的手摩挲著自己那匹瘦馬稀疏的鬃毛。

  戎族戰(zhàn)士們席地而坐毫無章法，弓箭歪斜靠在旁邊樹下，馬匹散落四周自顧吃草，像極了一群來郊外野餐的散客。有幾個人還在為剛剛打賭輸?shù)舻耐闷巿?zhí)不休。

  鹿野的副手阿柴撓著頭發(fā)，油膩結(jié)塊：“老大，他們兵車一堆，咱真搶得上嗎？”

  鹿野嚼著肉發(fā)出輕蔑笑聲，掏出青銅酒囊猛灌一口：“在老家山谷，我們連野羊都能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鄭國那些笨重玩意兒比野羊靈活多少？待會讓兄弟們跑起來就是！搶他們點金銀銅飾也好給老婆做新項鏈！” 他把啃光的獐子骨隨手一拋，引起一只瘦狗追逐。

  秋風帶著涼意掠過，一片落葉悠然飄到“玄牡”光潔的車輪之上。

  三日之后。

  鄭國前線哨兵從塔樓頂看見遠處河流對面像黑螞蟻般移動的騎兵時，還以為是誰家羊群遷徙出了岔路。直到“咻咻”的箭矢自對岸破空襲來，幾名哨兵應聲倒地，軍營才驟然警鈴大作。

  “放吊橋！列陣迎敵！”傳令兵聲音撕裂了清晨薄霧。

  “玄牡”在泥濘河岸急急剎住。鄭軍前排射手在皮盾掩護下剛找到射擊角度，對岸那些土黃色的戎族身影突然調(diào)轉(zhuǎn)馬頭竄回河對岸樹林邊緣。鄭軍弓箭手慌忙射出的利箭大多扎入泥土或樹身，而零散回射的冷箭卻總能精準打擊車陣間的空隙。

  戎人輕騎兵如同鬼魅，在樹林邊緣若隱若現(xiàn)。鹿野親自騎馬，單腿踏鞍站立開弓射箭，姿勢仿佛馬戲團特技演員。阿柴更是怪笑著策馬疾馳而過，竟然俯身抄起鄭軍散落地上的箭支塞進自己的箭囊——猶如零元購現(xiàn)場。

  一名鄭國車夫懊惱道：“這幫蠻子根本不接招！”

  正說著，戎人如成群受驚的麻雀般分成幾股，從不同方位朝鄭軍沖來！剎那間鄭軍的華麗指揮車成了眾矢之的。箭矢密集敲擊著車廂銅皮，莊公眼前飛舞的翎羽如同突然傾瀉的亂雨。

  混亂中一個矮壯的戎族戰(zhàn)士竟單騎直逼莊公座駕！莊公戰(zhàn)車馭手下意識揚鞭抽馬試圖規(guī)避，沉重的“玄牡”發(fā)出呻吟向右猛地傾斜，半個輪子陷進泥坑無法動彈——如同拋錨的豪華轎車。

  戎人步兵呼喊著沖上來，前排鄭軍甲士匆忙架起盾牌陣型。鄭軍士兵們只感覺腳下的泥在越來越粘腳，戎人的箭矢卻幾乎從每個刁鉆角度鉆入己方隊伍空隙中。有個年輕戰(zhàn)士笨重地轉(zhuǎn)身回擋，甲胄連接處竟硬生生插進兩枚輕箭。

  副將站在渾身泥濘的戰(zhàn)車上，沖莊公高聲提醒：“主公！在泥淖里根本排不成陣啊！”

  莊公耳中卻只剩戰(zhàn)車扭動的刺耳噪音與戎族尖銳呼哨聲交匯一片。

  鹿野駕馭瘦馬在鄭國戰(zhàn)車縫隙里靈巧穿行。他眼角瞥見戰(zhàn)車上鄭軍將領(lǐng)華麗的青銅頭盔，隨即拉弓對準目標。

  一股銳氣擦著莊公臉頰飛過，“噗”地一聲悶響扎在身后繪著玄鳥紋的木車屏上！那赫然是莊公引以為傲的手工彩繪車屏。

  莊公伸手一摸臉頰，看到指尖淡淡一絲血痕——箭鏃僅僅擦破了點皮，但發(fā)簪被整個削落，一頭亂發(fā)隨風飄散。

  泥地里半陷的戰(zhàn)車、散落的發(fā)簪與車屏上猙獰扎進箭桿構(gòu)成一個巨大諷刺：頂配座駕變成固定靶子，花大價錢購置的防御形同虛設(shè)。

  他猛地轉(zhuǎn)身望向戰(zhàn)場：鄭國士兵們雖然身披精致盔甲，此時卻像踩進蜜糖罐的螞蟻在泥濘里笨拙掙扎。而戎人憑借來去如風的速度與輕便裝備，如同溜冰運動員般在他們之間恣意穿梭游走。

  小主，

  憤怒灼燒著他神經(jīng)末梢。“要快！要追上他們！”莊公腦海里翻騰著這念頭。忽然目光定格在車屏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玄鳥，被長箭刺穿了翅膀——“玄鳥……囚籠？”莊公腦中仿佛有閃電劃過——“拆！”

  “快拆掉屏板和廂板！”莊公吼道，“統(tǒng)統(tǒng)拆掉！輕裝上陣！”

  士兵們先是驚愕地盯著主公凌亂的頭發(fā)，旋即執(zhí)行命令。叮當敲砸聲驟起，華麗的鑲嵌青銅車板被粗魯撬開推落在地——如同給笨拙甲蟲揭開了殼子。一輛輛卸掉“華麗負擔”的戰(zhàn)車顯露真實骨架，如同跑車拆除頂棚，驟然輕盈許多。

  戎族勇士們看到鄭人狼狽自拆的畫面，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狂笑。鹿野抹著眼角溢出的淚水，向同伴炫耀：“快看那些笨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