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六月廿日，南海之濱，黎明前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濃重得化不開的海霧如同巨大的灰色幔帳，將整個虎門水域籠罩其中。能見度不足一里，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沉悶。靖海將軍張睿，身披沾染了露水的戰(zhàn)袍，屹立在虎門要塞最高處的露天了望塔上，手中那架來自廣州工坊的精制黃銅望遠鏡已被掌心汗水浸得濕滑。他極力向霧靄深處望去，根據(jù)昨夜快艇斥候冒死傳回的消息，歐洲那支龐大的聯(lián)合艦隊，其前鋒已如幽靈般抵達南海邊緣，戰(zhàn)爭的引信，隨時可能被點燃。

  要塞面向海域的垛墻后方，五十張?zhí)刂频木扌痛插笠淹嗜ヅ谝拢缤U伏的巨獸，森然的弩箭在稀薄的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光澤。這些弩是張睿接到錦衣衛(wèi)密報后，下令工坊日夜趕工改造而成。弩身采用嶺南特產的鐵力木為主體，關鍵部位以鍛鐵加固，絞盤弦索皆用上等牛筋混合細鋼絲絞合，威力遠超尋常弩箭，有效射程可達三里（約1500米）。最為奇特的是那長達六尺、兒臂粗細的弩箭，鋒銳的三棱箭鏃后方，緊綁著浸透了猛火油與硫磺混合物的麻絮團，外面用極薄的油紙密封，專為對付那傳聞中能以蒸汽之力翱翔天際的“鐵鳥”。

  “將軍！東南方向，霧中有巨物輪廓！”了望哨兵的聲音因緊張而略顯尖利，打破了壓抑的寧靜。

  張睿心臟猛地一縮，立刻調整望遠鏡焦距，極力分辨。只見那翻滾的霧氣深處，一個龐大得令人心悸的黑影正緩緩撕破灰幕，輪廓越來越清晰——正是細作情報中描述的“無敵三號”超級旗艦！其艦體巍峨如山，比己方的“大明號”戰(zhàn)列艦足足大上一圈有余，側舷炮窗密如蜂巢。而最引他注目的，是其后甲板上那座高聳的、由鋼管和鉚接結構組成的奇特支架，以及支架上停放著一架有著巨大雙層帆布機翼、機身細長、尾部裝著十字形尾翼的怪誕造物！那怪物的頭部，一臺小型蒸汽機正通過外露的傳動桿帶動著木制的螺旋槳，發(fā)出“噗噗”的異響，緩緩轉動，顯然正在進行升空前的預熱。

  與此同時，“無敵三號”那寬敞奢華的艦橋指揮室內，拿破侖·波拿巴正端著一杯白蘭地，志得意滿地透過巨大的舷窗，看著甲板上的忙碌景象。這架被他寄予厚望的“云雀”式蒸汽偵察機，集合了法蘭西科學院的最新成果：機翼采用上等松木構架，蒙以上過桐油的致密帆布以減輕重量；動力來自一臺特制的雙缸立式蒸汽機，雖顯笨重，但足以提供短暫飛行的動力；機組兩人，一人負責駕駛，一人負責觀測與通信，通過一套復雜的彩色信號旗系統(tǒng)，能將觀測到的敵情實時傳回母艦。盡管飛行高度有限（理論最大高度約百丈，即三百多米），續(xù)航僅兩個時辰，且極其脆弱，但在拿破侖看來，它所帶來的戰(zhàn)場單向透明優(yōu)勢，是無可估量的。

  “讓我們的‘眼睛’升空吧，”拿破侖輕啜一口酒，對身旁的艦隊司令下令，“我要在午餐前，看到明軍所有炮位、艦只和堡壘的分布圖。”

  甲板上，兩名穿著皮質飛行服的飛行員在機械師的協(xié)助下，最后檢查了蒸汽壓力表和操縱索，隨后爬進了敞開的駕駛艙。蒸汽機轟鳴聲陡然加大，螺旋槳高速旋轉，攪動著周圍的霧氣。在牽引索的輔助下，這架笨拙的“鐵鳥”開始沿著甲板滑跑，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在甲板盡頭猛地一沉，隨即艱難地拉起機頭，搖搖晃晃地沖入了彌漫的晨霧之中，朝著虎門要塞的方向飛去。

  張睿的望遠鏡死死追蹤著那個逐漸升高的黑點。只見偵察機爬升到約五十丈（約150米）的高度后，開始在海灣上空盤旋?？梢郧逦乜吹剑瑱C艙內的觀測員正舉著望遠鏡向下窺視，并不時向母艦方向揮動不同顏色的信號旗。

  “弩隊聽令！”張睿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鋼鐵般的意志，“目標，敵空中飛艇！待其進入三里有效射程，聽我號令齊射！優(yōu)先瞄準其帆布機翼與頭部蒸汽機！務必一擊建功，絕不容其遁走！”

  弩陣指揮官低聲重復著命令，五十名膂力驚人的弩手調整著沉重的弩身，絞盤發(fā)出細微的“嘎吱”聲，燃燒箭頭的引信已被身旁的助手用火折子悄然引燃，閃爍著危險的火星。所有目光都緊鎖著空中那個緩慢移動的目標，空氣仿佛凝固。

  空中的“云雀”似乎并未意識到地面的威脅，依舊在不緊不慢地盤旋，信號旗不斷揮動，將“明軍十艘戰(zhàn)列艦錨泊于內港”、“虎門要塞可見約三十個重炮炮位”、“未發(fā)現(xiàn)大規(guī)模魚雷艇集結”等重要信息發(fā)送回去。

  就是現(xiàn)在！當偵察機的陰影掠過弩陣上空，正式踏入三里死亡線時，張睿猛地揮下手臂，暴喝一聲：“放！”

  “崩——！”五十張強弩同時擊發(fā)的悶響匯成一道撕裂空氣的雷霆！五十支拖著橘紅色尾焰和濃煙的火箭，如同復仇的蜂群，劃破灰蒙蒙的天空，發(fā)出凄厲的呼嘯，朝著那架仍在悠然盤旋的偵察機猛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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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的飛行員終于發(fā)現(xiàn)了這來自地面的致命打擊，驚恐地拼命拉動操縱桿，試圖讓笨拙的偵察機轉向規(guī)避。然而，弩箭的覆蓋范圍太廣，速度太快！“嗤！嗤啦！”幾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至少有三四支火箭狠狠扎入了巨大的下層帆布機翼！浸滿猛火油的麻絮團瞬間爆燃，火焰如同貪婪的毒蛇，沿著涂有桐油的帆布瘋狂蔓延，頃刻間便將大半邊機翼化作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

  幾乎同時，另一支弩箭幸運地（或者說極其精準地）命中了機首的蒸汽機鍋爐！薄弱的鍋爐外殼被擊穿，高壓蒸汽混合著燃燒的煤油猛烈噴發(fā)出來，“轟”的一聲悶響，發(fā)生了小規(guī)模的爆炸！失去動力且機翼嚴重損毀的偵察機，立刻失去了所有升力，冒著濃煙與烈火，像一只被射中的大鳥，打著旋兒，發(fā)出絕望的嗚咽，一頭栽向下方的海面，“撲通”一聲巨響，濺起巨大的浪花，隨即迅速沉沒。兩名飛行員在最后時刻跳離了座艙，在冰冷的海水中掙扎，很快被疾馳而至的明軍快艇撈起，成了俘虜。

  “打中了！將軍神射！”要塞上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士兵們激動地揮舞著兵器。

  然而，張睿臉上卻無半分喜色。他清楚地看到，就在偵察機墜毀的剎那，“無敵三號”艦橋上似乎閃過一陣騷動，隨即，那艘巨艦側舷如同火山噴發(fā)般，騰起連綿不絕的炮口焰！

  “規(guī)避！炮擊！”張睿的警告聲剛落，毀滅性的打擊已然降臨！

  “轟隆隆隆——?。?！”

  “無敵三號”及其附近護航戰(zhàn)艦的近百門重炮，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第一輪齊射的炮彈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向虎門要塞！巨大的爆炸聲連綿不斷，堅固的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