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一年四月初，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腹地，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無形且永不熄滅的熔爐。懸掛于頭頂?shù)牧胰?，如同一個巨大而憤怒的白熾火球，毫無遮攔地炙烤著無垠的沙海。天地間充斥著刺目的白光，空氣因極致的高溫而扭曲、晃動，視線所及，遠方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晃動的、如同水波般的熱浪簾幕之后。滾燙的沙粒，即使隔著厚實的牛皮靴底，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灼人皮肉的溫度，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將火焰吸入肺腑。在這片死寂、唯有風蝕沙丘勾勒出永恒曲線的黃色背景上，一片移動的、規(guī)模龐大、閃爍著金屬寒光的“烏云”正以一種沉重而堅定的姿態(tài)，緩緩迫近。

  那是奧斯曼帝國蘇丹傾力集結(jié)的十萬歐洲式步兵，他們排著整齊劃一、如同精密棋盤般的巨大方陣，邁著被普魯士、法蘭西教官用皮鞭和操典嚴格訓練出的、近乎機械的精準步伐，踏著滾燙的沙地，堅定不移地向著明軍苦心經(jīng)營的喀什噶爾防線壓來。每一名士兵肩上扛著的，都是最新式的、由歐洲兵工廠制造的后裝線膛步槍，精鋼打造的槍身在烈日的直射下反射出無數(shù)刺眼的細小光斑，而那一片片延伸至遠方、安裝在槍口的刺刀，則形成了一片冰冷的、散發(fā)著凜冽死亡氣息的金屬叢林。

  奧斯曼大軍的統(tǒng)帥，蘇萊曼帕夏，高踞于一匹裝飾著華麗銀飾、鞍韉鋪著昂貴波斯地毯的單峰駱駝上，位于數(shù)個最為厚實的步兵方陣的嚴密拱衛(wèi)之中。他舉起一具鑲嵌著象牙和寶石的黃銅望遠鏡，仔細地、帶著審視意味地打量著遠處那道依托連綿沙丘、用無數(shù)裝滿沙土的麻袋、夯土矮墻和削尖的木柵欄構(gòu)筑而成的明軍防線。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混合著自信與輕蔑的笑意，他側(cè)過頭，對身旁幾位身著剪裁合體深藍色呢料軍服、胸前掛著勛章、神色間帶著歐陸軍官特有倨傲的顧問說道：“諸位請看，他們依舊在依賴那些陳舊過時的武器和工事。

  我們的德萊塞擊針線膛槍，有效射程穩(wěn)定超過一里半，而明軍最好的前裝蒸汽步槍，根據(jù)情報，其精準射程也不過一里。只要我們的大軍穩(wěn)步推進至一里半的距離，就能用持續(xù)不斷、精準高效的齊射火力，將他們徹底壓制在那些可憐的掩體之后，連頭都抬不起來。屆時，我英勇的安納托利亞步兵只需一個刺刀沖鋒，突破這道防線將易如反掌?！边@幾名顧問是法蘭西皇帝拿破侖為了牽制大明西線、親自派遣來的精銳軍官，他們不僅帶來了整船的新式武器，更將歐洲最新潮的線性戰(zhàn)術(shù)、火力投射理念以及嚴格的隊列操典，系統(tǒng)地灌輸給了這支原本更擅長游擊和馬戰(zhàn)的奧斯曼軍隊。

  喀什噶爾防線之后，征西將軍江彬早已嚴陣以待。他面色沉靜，目光銳利如鷹，深知此戰(zhàn)敵眾我寡，且敵軍單兵火器的射程占據(jù)明顯優(yōu)勢，絕不能與之進行呆板的、比拼火槍對射的消耗戰(zhàn)。他的策略，在于充分利用沙漠地形的起伏特性，以及己方在重型支援火器上的絕對優(yōu)勢。他將五十挺沉重無比、需要固定陣地射擊的“雷神”式蒸汽機槍，以及三十門同樣依賴蒸汽動力、但機動性稍好的“震天”式蒸汽榴彈炮，巧妙地、分散地布置在防線縱深、經(jīng)過精心計算、交錯重疊的沙袋掩體與半地下工事之后，形成了多層次、無死角、可相互交叉覆蓋的致命火力網(wǎng)。

  此刻，機槍那標志性的黃銅水冷套筒里已加滿了從深井汲取的、珍貴的涼水，小型高壓鍋爐的壓力維持在最佳戰(zhàn)斗數(shù)值；榴彈炮的炮手們則已將標尺和仰角設(shè)定在數(shù)個預(yù)設(shè)的距離刻度上，炮位旁整齊堆放著分裝好的、針對不同目標的榴霰彈和高爆爆破彈。所有的明軍士兵都嚴格遵守紀律，隱伏在掩體的陰影之下，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暴露，只有一雙雙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洗禮、銳利而沉著的眼睛，透過射擊孔或掩體邊緣，緊盯著前方那片被熱浪扭曲的、即將被鮮血染紅的死亡地帶。而在防線兩側(cè)，那片起伏不定、易于隱蔽的沙丘之后，盟友花剌子模首領(lǐng)帖木兒親自率領(lǐng)的三萬精銳騎兵，人馬銜枚，馬蹄都用厚布包裹，如同蟄伏在沙海中的致命毒蝎，屏息凝神，只待最佳時機，便會給予驕狂的敵人致命一擊。

  “將軍！敵先頭方陣，已進入兩里范圍！隊形保持嚴密！”了望塔上，經(jīng)驗豐富的哨兵利用復(fù)雜的旗語和偶爾閃爍的反光鏡，頂著烈日，迅速而準確地傳遞著信息。江彬沉穩(wěn)地點了點頭，再次通過傳令兵向全線強調(diào)那道至關(guān)重要的命令：“傳令各炮位、各機槍位，沒有我的旗號命令，絕不許擅自開火！違令者，軍法從事！把敵人放近了打，務(wù)求首輪齊射，便給予其最大殺傷，打掉其銳氣！”他需要極大的耐心和定力，將這只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卻可能戰(zhàn)術(shù)僵化的龐大軍隊，一步步引入這片為他量身定做的火力屠宰場。

  蘇萊曼帕夏通過望遠鏡，看到明軍防線依舊是一片異樣的沉寂，只有幾面代表不同部隊的龍旗和認旗，在灼熱干燥的微風中懶洋洋地飄動，不見任何人影活動。他愈發(fā)篤定自己的判斷，東方軍隊果然已被這鋪天蓋地的軍容、嚴整的隊列和陽光下閃耀的新式步槍所震懾，士氣已然受挫?！皞髁?！全軍加速前進！鼓號齊鳴！進入一里半有效射程后，第一陣列、第二陣列，輪番自由射擊，全力壓制敵軍陣地！”命令迅速下達，奧斯曼龐大方陣的步伐明顯加快，沉重的腳步聲與軍官的吆喝聲混雜在一起，士兵們開始平端起步槍，手指搭在扳機上，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片寂靜得可怕的沙袋工事，空氣中彌漫開一種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前的、令人窒息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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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前方的幾個奧斯曼方陣，前排士兵的靴子幾乎同時踏入距離明軍防線大約一里半那條無形的界限時，蘇萊曼帕夏猛地揮下了緊握的拳頭，厲聲喝道：“開火！”剎那間，爆豆般密集而清脆的槍聲轟然響起，如同平地驚雷，打破了沙漠的死寂！十萬支線膛步槍此起彼伏地噴射出火焰和淡淡的發(fā)射煙，盡管部分彈藥已經(jīng)使用了無煙火藥，但如此大規(guī)模、持續(xù)不斷的齊射，仍在前排方陣前方形成了一片略顯濃厚的、翻滾的硝煙帷幕。無數(shù)顆錐形鉛彈，帶著超越黑火藥槍彈的初速和旋轉(zhuǎn)，如同飛蝗驟雨般撲向明軍的沙袋掩體和木柵，打得沙土噗噗四濺，木屑紛飛。然而，明軍士兵們早已根據(jù)命令隱蔽妥當，除了極個別角度刁鉆的流彈穿過射擊孔造成些許傷亡外，這輪看似聲勢浩大、足以摧毀任何傳統(tǒng)軍隊士氣的遠距離火力覆蓋，并未能取得奧斯曼統(tǒng)帥預(yù)期中的實質(zhì)性戰(zhàn)果。

  江彬匍匐在加固過的指揮掩體后，冷靜地感受著頭頂和前方掩體傳來的、如同雨打芭蕉般的彈著點聲響，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冷峻而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意?！笆菚r候了，讓這些傲慢的客人，嘗嘗我們特意準備的大餐！旗號手，發(fā)令！榴彈炮群，目標敵前方最密集之方陣，榴霰彈，設(shè)定空炸引信，急速射三發(fā)！”

  “轟！轟轟轟——！轟?。。?！”

  三十門早已饑渴難耐的“震天”式蒸汽榴彈炮，幾乎在同一秒發(fā)出了震天動地的怒吼！沉重的炮彈掙脫炮膛的束縛，劃破因高溫而密度不均的灼熱空氣，帶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獨特尖嘯，精準地落在了奧斯曼最前排、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