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議事殿的燭火被夜風(fēng)吹得忽明忽暗，檀香混著老榆木的氣味在殿中浮動。

  蘇蘅站在青金石鋪就的地面上，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溫?zé)岬挠洃浘鞘欠讲艔睦厦窐涿}里提取的靈識碎片，藤蔓裹著它時還在微微震顫，像在催促她盡早撕開這層偽裝。

  “帶趙婉如。”首座長老陸無塵的聲音像敲在青銅上，震得殿角銅鶴燈架嗡嗡作響。兩名持劍護(hù)衛(wèi)押著趙婉如進(jìn)來時，她鬢邊的赤金步搖還在晃。

  蘇蘅注意到她腕間纏著的黑絲，那是魔宗“赤焰壇”特有的咒紋——與老梅記憶里叩拜北方時的紋路分毫不差。

  趙婉如掃過蘇蘅的目光像淬了毒，卻在觸及蕭硯時頓了頓——鎮(zhèn)北王世子負(fù)手立在殿柱陰影里，腰間玄鐵劍未鞘，劍鋒映著燭火泛冷。

  “蘇姑娘說老梅有記憶？”右首一位白須長老撫著長須，語氣里帶著三分質(zhì)疑，“靈植記憶易散，莫不是被你......”

  “晚輩懇請當(dāng)堂驗證?！碧K蘅打斷他的話，取出那枚被藤蔓纏作繭狀的晶石。

  她能感覺到掌心的靈火藤鏈在發(fā)燙，那是與晶石共鳴的征兆?！斑@是用靈火藤封存的梅樹記憶，唯有靈植師的血脈能解?！?br />
  趙婉如突然笑出聲，金步搖在鬢邊亂顫：“不過是故弄玄虛，難不成你還能讓木頭開口說胡話？”

  蘇蘅沒理她，指尖按在晶石上。藤蔓應(yīng)聲退散，露出內(nèi)里流轉(zhuǎn)著琥珀色光華的晶石。

  她深吸一口氣，將一縷靈識注入其中——老梅樹粗糙的樹皮、趙婉如蹲在梅根旁的身影、她對著北方叩拜時掀起的裙角，還有那聲壓得極低卻清晰的“赤焰焚世，血祭萬靈”，像被風(fēng)吹開的畫卷般在殿中展開。

  “夠了！”趙婉如突然暴喝，腕間黑絲騰起黑霧，直撲向懸浮的記憶畫面。

  蕭硯的劍比她更快，玄鐵劍鞘重重磕在她后頸，黑霧“噗”地散作青煙。

  殿中死寂。

  陸無塵的茶盞“當(dāng)啷”掉在案上，濺濕了半幅衣擺：“赤焰夫人......這是二十年前屠滅靈植師滿門的密語！”他猛地站起身，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原來當(dāng)年那場血案，竟是你這魔宗余孽動的手！”

  趙婉如的妝容終于裂了。她盯著那仍在播放的畫面，喉間發(fā)出類似獸類的低嚎，突然轉(zhuǎn)向蘇蘅：“你早知道！你在老梅樹里種了靈識！”

  “從你用幽冥花啃噬梅心時，就該想到會有今天?！碧K蘅望著她扭曲的臉，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但不是恐懼，是終于撕開偽裝的暢快。

  她能感覺到識海里的湖泊在翻涌，那些被她刻意壓制的靈氣正順著經(jīng)脈往上竄，像有千百株幼苗同時破土。

  “靈植統(tǒng)御！”她突然清喝一聲。殿外傳來簌簌響動。

  御苑里養(yǎng)的百年瓊花、千年銀杏、還有那株總被趙婉如圈起來的雪蘭，此刻全在風(fēng)中震顫。 瓊花的花瓣簌簌落在瓦當(dāng)上，銀杏葉打著旋兒撞在窗紙上，雪蘭的莖稈繃得筆直，像在應(yīng)和某種無聲的召喚。

  蕭硯抬頭望向殿頂——那里不知何時凝起了金色光霧，正緩緩聚成光環(huán)。

  蘇蘅的發(fā)梢浮起細(xì)碎金芒，連腕間的靈火藤鏈都泛著熔金般的光。

  她仰起臉時，眼底的金光與頭頂光環(huán)交相輝映，連燭火都在她面前暗了幾分。

  “這是......花使三階的征兆！”左首的長老突然顫抖著指向蘇蘅，“靈氣共鳴引動百植齊鳴，天地為證！”

  蘇蘅能聽見識海里“咔嚓”一聲——像是某種桎梏被打破了。

  她能清晰感知到御苑東墻那株夜合花的每一片花瓣，能觸到后苑藥圃里人參須根的顫動，甚至能順著靈脈摸到宮城最深處那株皇帝親手種的梧桐。

  原來這就是三階的力量，原來她離“萬芳主”，又近了一步。

  “放肆！”趙婉如突然掙開護(hù)衛(wèi)的手，指甲變成漆黑的尖刺直插蘇蘅咽喉。

  蕭硯的劍再次出鞘，卻被蘇蘅抬手?jǐn)r住。

  她指尖輕點，一株從殿外竄進(jìn)來的紫藤突然纏住趙婉如的手腕，藤蔓上的尖刺扎進(jìn)她的皮膚，疼得她跪坐在地。

  “這里是御苑，不是魔宗的亂葬崗?！碧K蘅俯視著她，聲音比蕭硯的劍更冷，“你的邪術(shù)，對靈植師沒用?！?br />
  陸無塵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盞跳起來：“剝奪趙婉如靈植師資格！押入刑部大牢，待明日早朝啟奏陛下！”

  兩名護(hù)衛(wèi)重新扣住趙婉如的手臂，這次她沒再掙扎，只是抬頭盯著蘇蘅，嘴角咧出滲血的笑：“你以為贏了？赤焰壇的火......”

  “堵上她的嘴?！笔挸幍穆曇粝癖F扎進(jìn)殿中。

  護(hù)衛(wèi)立刻用黑布纏住她的嘴，拖出殿時，她的金步搖掉在地上，在青金石上滾出一串清脆的響。

  蘇蘅望著那支步搖，突然想起老梅記憶里她叩拜時的虔誠——原來所有的瘋狂，都藏在最開始的信仰里。

  她轉(zhuǎn)身看向蕭硯，他眼里的關(guān)切幾乎要漫出來，卻只是低聲道：“可還累？”

  “不累。”蘇蘅搖頭，抬手指向殿外——那里的夜合花正開得熱烈，每一片花瓣都泛著淡金色的光，“只是......”

  “只是這御苑的天，該換了?！笔挸幪嫠f完，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靈氣震亂的發(fā)絲，“明日早朝，我陪你去見陛下?！?br />
  殿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四更了。

  陸無塵走到蘇蘅面前，先前的質(zhì)疑全換成了鄭重：“蘇姑娘，明日的靈植司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