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的雪片簌簌墜落，商時序推開木門，冷風卷著碎雪灌進去，又被迅速隔絕在閉合的門扉之外。

  商時序沉默地站在廊下，等屋里兩人說完話。

  屋內(nèi)，飄搖的燭火映出蠱螻佝僂的身影，他坐在檀木椅中，枯瘦如鷹爪的手指摩挲著茶盞，滿臉褶皺如同干裂的樹皮，眼窩深陷，瞳孔泛著詭異的青綠色，像是蟄伏著無數(shù)蟲影。

  “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披著斗篷的人從陰影里走出，摘下黑鐵面具，露出一張二十出頭的年輕面容。

  蠱螻喉間溢出嘶啞的笑聲，“之前跟我聯(lián)系的是個女人，怎么現(xiàn)在又變成男人了？”

  年輕男人不茍言笑，“我等都是圣主的仆從，無分你我，不過是借了具軀殼行動。說正事，秦家我去過了，你改良的夢蠱很好，沒有絲毫破綻?！?br />
  蠱螻笑而不語，若非時序協(xié)助，這夢蠱改良可不容易。

  年輕男人繼續(xù)道，“這次我教也是冒了極大的危險，城中三千修士為祭品，夠你破丹成嬰了，希望你事后遵守約定，將夢蠱的母蠱和培育之法奉給魔主?！?br />
  “放心，明年便是三十年一次的東洲商路開啟之時，屆時我會帶我徒弟一起離開北玄，這里如何發(fā)展，都與我?guī)熗綗o關(guān)了?！?br />
  “事不宜遲，你速速準備，我先讓教徒到血祭地點集合?！?br />
  年輕男人開門出去，看到站在外面的商時序，眼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殺意。

  “時序，你進來?！?br />
  蠱螻呼喚，商時序看了年輕男人一眼，從他身邊走進屋內(nèi)。

  這個年輕男人的臉，商時序認得，他的通緝令只怕現(xiàn)在還在蒼靈宗內(nèi)務(wù)堂掛著。

  商時序記得他叫宋明，或許只是個假名，或許只是夢仙教背后的魔族借了這個人的軀殼。

  進屋之后，蠱螻放出一群飛蟲，將整間屋子密不透風的封起來，然后從袖中取出一枚古舊泛黃的玉簡，放在桌上。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為何一直被蟲谷追查，還有你那道貌岸然的女師父，一直追著我不放，都是為了它。”

  商時序默默地站在那里，不言語。

  蠱螻氣不打一處來，“你的體質(zhì)能力樣樣不俗，偏偏生了個軟弱的性子，算了，木已成舟，我也無法重選傳人?！?br />
  “玉簡放你那里，我此次血祭結(jié)嬰若是成功，你便將此玉簡還給我。若是失敗，你便自己收著，從此尋你的自由去?！?br />
  商時序抬頭看蠱螻，眼神中除了疑惑，絲毫也沒有貪婪之色。

  “我們，就不能另想別的辦法嗎？非要跟夢仙教合作？它們是魔，是屠戮人族的魔?！?br />
  蠱螻不屑哼笑，“有時候，人比魔更惡毒，想當年我在蟲谷，勵精圖治，培育出了多少靈蟲靈蠱？他們嘴上說著會給我應(yīng)得的一切，可我不過是憑借的自己的本事，闖過了萬蟲陣，拿到了我應(yīng)得的蟲帝遺物?！?br />
  “結(jié)果呢？他們逼著我交出東西，我不給，就給我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追殺我?guī)资?！我不跟魔族合作，難道要跟那群畜牲合作？”

  商時序握拳，“可你也殺了那么多無辜的人??！”

  “那些都是罪人！沒有能力，就是他們的罪！這世間法則就如同蟲群生存之道，蝗蟲過境時，難道會因禾苗青翠就停下啃食？弱者的血肉，生來就是強者的資糧?！?br />
  “當年那個跟你稱兄道弟的小子，若不是廢物到連只食心蠱都扛不住，又怎會變成你本命蠱的養(yǎng)料？魔與人之間也是一樣，人強則屠魔，魔強則噬人，在我眼中，這世間就沒有種族之分，只有強弱！”

  “你以為拜入名門正派就能逃脫？看看你丹田里那只蠱，它啃食過多少血肉才長成這樣？才能讓你隨心所欲的駕馭萬蟲？你早就是和我一樣的食人惡鬼了！”

  見商時序逐漸面色蒼白，蠱螻的聲音突然溫柔下來。

  “為師教你個道理，這世上的活路就像蟲群覓食，不是啃噬別人，就是被別人啃噬。你以為那些名門正派的白骨堆得比我少？他們不過把其他生靈的血肉碾碎了摻在丹藥里！”

  商時序說不出話來，蠱螻拿起玉簡硬塞到他手里，“記住了，在我死之前，切勿開啟玉簡上的封印。你既見不得血腥，就找個地方躲著，等我的消息，前幾日讓你去秦家下個蠱都能受傷，真是沒用……”

  商時序緊攥著玉簡離開房間，也沒想到蟲谷費盡心機幾十年都得不到的東西，會這么輕易地到他手中。

  望著茫茫雪夜，一時之間，商時序竟然不知道該去哪。

  ……

  漁陽城街道上，人潮洶涌。

  所有人都從家里走出來，興奮地打量周圍，即便是已經(jīng)練氣九層的修士，也像初出茅廬的小子一樣，對一切充滿好奇。

  “這就是修仙者住的地方嗎？果然比我們城鎮(zhèn)更氣派?！?br />
  “這是法器吧？誰知道怎么用？”

  “這真的是我們在做夢嗎？這夢也太真實了吧？”

  “誒快看，我手指著火了，還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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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意和趙蒼云混在這些大呼小叫，沒見過世面的人群中央。

  趙蒼云一邊假裝震驚，對那個手指著火的人大喊‘厲害’，一邊捏著藏在袖子里的傳音符，偷偷跟江意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