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港區(qū)，某處隱秘的和風別苑

  此處遠離鬧市，被精心打理的回廊庭院所環(huán)繞，竹筒敲擊石盂發(fā)出規(guī)律的“篤”聲，更顯幽深寂靜。然而，在這極致的雅致之下，此刻卻涌動著足以撕裂平靜的暗流。

  談判設(shè)在一間最為寬敞的正廳和室內(nèi)。榻榻米散發(fā)著淡淡的草香，與昂貴的沉香氣息交織。墻壁上掛著意境深遠的山水畫，角落的瓷瓶中插著一枝姿態(tài)孤傲的櫻花殘枝。一切本該是風雅至極的所在。

  上官跪坐在主位對面的蒲團上，背脊挺直如青松，紋絲不動。她依舊是一身毫無裝飾的黑色勁裝，緊束的衣物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的線條，與這和室刻意營造的柔和氛圍形成了尖銳的、令人不安的對比。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咄咄逼人的鋒芒，也無妥協(xié)討好的意味，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仿佛暴風雨前壓抑的海面。

  她的面前，攤開著一張極其詳盡的日本關(guān)東地區(qū)地圖，材質(zhì)是特制的和紙，上面精細地標注著港口、交通樞紐、勢力范圍界限，甚至還有一些隱秘的節(jié)點。

  在她對面，跪坐著蛇岐八家此次談判的全權(quán)代表——一位名叫石川茂的中年男人。他穿著熨燙平整的深色條紋和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混血種世家代表慣有的、經(jīng)過精心訓(xùn)練的謙和笑容。但他不斷微微摩挲膝蓋的指尖，以及額角那在適宜室溫下依舊不斷滲出、被他用白手帕小心翼翼拭去的細密冷汗，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極度緊張。

  上官沒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進入主題。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卻莫名帶著一股刀刃般的銳利感。她的指尖，在地圖上那幾個代表著東京灣、橫濱、千葉等最關(guān)鍵吞吐量的港口位置，緩慢而清晰地一劃，動作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所有港口，”她的聲音響起，清冷，平穩(wěn)，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在宣讀一份早已確定的判決書，“收益的三成，歸林家。”

  石川茂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三成收益！這幾乎是蛇岐八家在這些港口純利潤的一半！他喉嚨干澀，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但上官的話沒有停下。

  “此外，”她抬起眼眸，那平靜無波的目光落在石川茂臉上，卻讓他感覺像被冰冷的針扎了一下，“林家，需要擁有對蛇岐八家內(nèi)部所有重大決策的——話語權(quán)。不是建議權(quán)，是具備否決效力的話語權(quán)?！?br />
  “……”石川茂張了張嘴，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這不僅僅是割肉，這簡直是要把蛇岐八家的脊梁骨抽出來！他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上……上官小姐，您……您提出的這些條件……請恕我直言，這……這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他用力吞咽了一下，試圖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誠懇，“這樣的條件，別說是我，就是……就是家主也絕對不會同意的啊！”

  “那就讓你們家主來談。”上官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陳述一個最簡單的解決方案。

  石川茂臉色更加難看，語氣近乎哀求：“家主……家主大人他……目前有極其重要的要事在身，實在……實在是無法分身前來。還請上官小姐……體諒?！?br />
  “那就是談不攏了？”上官直接問道，省去了所有虛偽的周旋和試探，將最殘酷的現(xiàn)實赤裸裸地擺在面前。

  石川茂感受到那目光中如有實質(zhì)的壓力，仿佛一座冰山緩緩壓向自己。他硬著頭皮，做最后的努力，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不，不不不，上官小姐，請您息怒。我的意思是……我們或許還可以再詳細商量一下？比如，收益的比例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些？或者，話語權(quán)的范圍是否可以限定在特定領(lǐng)域？我們蛇岐八家是帶著最大的誠意……”

  “條件已經(jīng)提出來了。”上官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語氣斬釘截鐵，不留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盤，“成，還是不成？一句話的事。”

  那斬釘截鐵的語氣，那不容置疑的態(tài)度，徹底擊潰了石川茂最后的僥幸。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最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深深地低下頭，額頭幾乎要觸碰到榻榻米，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破碎的聲音： “這……恕我無能……您提出的條件實在是……太大了。我……我無法代表家族答應(yīng)。”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沉香似乎也失去了味道，只剩下死亡一般的寂靜。

  上官靜靜地看著他匍匐在地的背影，看了足足有五秒鐘。她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沒有憤怒，沒有失望，甚至沒有一絲波瀾。然后，她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好。”

  她的反應(yīng)平靜得令人心寒。

  石川茂聽到這個“好”字，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像是驟然斷裂，心中猛地一松，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他下意識地就想要抬起頭，大口喘氣，臉上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要擠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討好的笑容。他以為對方的沉默是妥協(xié)，這個“好”字是放棄。談判雖然破裂，但至少……至少性命保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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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他這口氣剛剛吸到一半，笑容的弧度剛剛在嘴角綻開，視野尚未完全抬起的瞬間。

  一道凌厲到極致、凄艷到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寒光，如同九幽之下竄出的毒蛇，又如同暗夜中唯一的一道閃電，毫無任何征兆地驟然亮起！

  快！快到超越了人類視覺捕捉的極限，快到仿佛扭曲了時間與空間的法則！

  石川茂只覺得脖頸處傳來一絲極其細微、卻冰冷刺骨到骨髓深處的觸感。隨即，他的視野開始瘋狂地、不可逆轉(zhuǎn)地旋轉(zhuǎn)、翻滾。他愕然地、眼睜睜地看到一具無比熟悉的、穿著深色條紋和服的無頭身體，正在自己顛倒的視野中緩緩向前傾倒，頸腔處如同壓抑了許久的噴泉，洶涌澎湃地噴出熾熱的、猩紅的血液，瞬間將他身下潔凈的榻榻米染成了一片刺目驚心的血泊。

  “噗通——”

  無頭尸體沉重地倒下。